第一百七十三节 虚与委蛇

两人一起手忙脚乱的把桌子上的布袋子和碎棉huā收来，可慌忙之间撒了一地。还是银瓶机灵，将襦衣脱下来放在地上一裹便将所有的碎棉huā都拦在一起，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一盏眼功夫就消失在偏厅了。

    “致儿，朕来了也迎驾，你脾气可越来越大了，难道是朕的小皇子在阄脾气不成！”李雍大笑两声从门槛迈了进来。

    屋里，郁致和如熙两人刚刚站稳脚跟，就看到李雍迈着大步子走了进来。郁致心虚地低头看了看，依稀还能看出些白白的痕迹，但应该察觉不出什么。如熙也稳下心神，上前对李雍请了安，然后斟了一杯茶后快步离去了。

    只剩下李雍和郁致两人了，李雍大步走上前一把搂住她，语气里充满了心疼：“致儿，怀胎辛苦罢？”

    郁致身子有些发抖，声音一颤一颤的：“不，不辛苦。”然后缓缓将他推开，深怕他感受到自己难以掩饰的心虚和愧疚。

    李雍低着头打量了她一眼，她脸色比前几日好多了，两颊总算红润了少许。他大掌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轻柔地拉着她坐在一旁的榻上，又细心地将毯子盖在她的膝盖上。郁致感受着他如此无微不至的爱意，却更觉无地自容。

    “致儿手怎么这么凉，而且身子还在发抖。是炭火不够么？明日朕再让人送些‘瑞碳，过来，今年进贡的除了留给太后的，就都送你这里来。”

    “不，不必了。只是两个月大，没有大碍的。”她低着头，口气很虚地回了一句。

    李雍温柔地笑了笑，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角处凌乱的发丝，说道：“怀胎十月哪里能不辛苦。朕以前听母后说，她怀朕的时候，日日晨吐，直到第六个月都不见有好转。那时候父皇政务也十分繁忙，根本无暇照顾母后。母后每天晚上挺着大肚子，难过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香的。只盼着致儿肚里的那个别像朕一样，在母亲肚子里还那么调皮。”

    郁致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先是有“龙胎”后是有李雍的身世之谜，她心里同时揣着这两个惊天的秘密面对这自己心爱的人，心里一阵发慌，头也有些晕眩了。

    头软绵绵地靠上了他的肩膀，郁致将自己复杂苦涩的表情深深埋在他宽大的胸膛中。她手慢慢环住他的腰，可摸到的全是骨头，那一根根粗大的肋骨在皇袍之下清晰可数。她鼻头一酸，差一点想说出事情的全部真相，然后和他两人离开这是非之地，挑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双宿双栖。什么李唐皇帝，什么四妃九嫔，她统统不要。她只要一个他而已。

    “致儿，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是不是在想朕的孩儿是男是女？别担心，王子公主朕都喜欢。只要是朕和你的孩子，朕最喜欢！致儿，你知道朕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么？”

    郁致喉头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在他怀里摇摇头，将他的腰搂的更紧了一些。

    李雍一手搂住她的肩，一手抚上她的小腹温柔地放在上面，手掌暖暖的温度透过襦裙渗入她的肌肤，可那温度火烧火燎的，将她的心烫的生疼。

    “朕最喜欢你的，就是你从不对朕虚与委蛇，从不对朕撒谎。从一开始见到你，朕就知道你是这宫里唯一一个对朕没有所求的女子，正因为无所求，所以无所惧。在整个大明宫，朕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听到真心话，也才敢对你诉说真心话。所以你和朕的孩子，一定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孩子。其他妃嫔若是有孕，朕想到其母之风，再想到这孩子，由不得头痛一二了。”

    一滴滴眼泪打在李雍的袖口上，渐渐地集结成了一股涓流滴在了李雍的手腕上。他伸手要将郁致的脸抬起来，可郁致袖子一挥将他的手打掉了，猛地转过头去往前走了几步。

    不能哭，不能哭。郁致死死咬着嘴唇，用力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她的袖子沾满了泪水都已经湿透了，薄薄的绢纱逐渐变得透明，好像一层两面清晰可见，但却永远捅不破的窗户纸一样美丽。

    “致儿？”李雍见她行为如此反常，担心地走过来硬是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只见郁致眼中带泪，但嘴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

    “李郎对我如此信任，我只怕……只怕万一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