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抱了抱拳:“奴才行龙,陕西人。因为在家中排行第四,大家平日便叫我一声龙四。”
李正煜整了整衣襟,严肃道:“龙四听令。”
那少年吓了一跳,却仍是恭恭敬敬地应道:“在。”
“孤命你跟随典军将军左右,一同戍卫地牢及粮仓。”
那少年犹是惊讶:“地牢?难不成……难不成……”
李正煜仍是气定神闲地笑着:“你若是不愿,孤也不会强逼。”
那龙四毕竟是少年心性,被李正煜欲擒故纵的伎俩拿捏得正好:“奴才愿意,奴才这就去。”
原本露宿街头的灾民们陆续住进了空置的兵舍,原本嘈杂凌乱的街道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施粥棚里几口大锅须臾不停地熬煮着混合的米粥,一旁的妇女们则手脚麻利地制作着面食糕饼;排队领取御寒衣物的灾民,神情里已经没了初时的麻木与绝望;城门前更是排起了长队,许多人领了钱粮纷纷踏上了归途。三个人悬着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因为是寻常打扮,虽然一眼望去便知出身不俗,因而灾民们在他们面前并不掩饰。那司马清又不是喜欢粉饰太平之人,因而眼前所见的景象应该便是酒泉的现实状况。
李正炽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负着手笃悠悠地走着:“事情圆满解决,我也便放心了。”他侧过脸去瞧李正煜:“三哥不是答应那郡守要留一个月么,如今瞧着,半个月也便足够了。你真确定不回京守岁?”
李正煜脸上不见喜怒:“你若想回去便回去吧,这里的事不完我不放心。况且……”他低了头,声音也愈加低沉:“若是宫中宴饮,我也不便参加;若是去母后陵前祭拜,又怕触景生情。不如便留在此地清清静静地过个年,也多积些福报。”
李正煜这一番话说得清楚直白,不带一丝的藻饰,到让听者一个不备,差点惊掉了下巴。李正炽撇撇嘴:“我也不过顺口一说,真要在宫中过年,还真不如在酒泉来的逍遥。”柳长宁却是瞧出了李正煜眉眼之间的落寞与萧索。她用力回握住李正煜的手,大冷的天气,掌心里却沁出几丝汗水:“大家都陪着你,这个年必然过得不会太过冷清。”
李正煜将手中的文书看完,已经是日近中天的时分。李正炽跑来邀他去同审李义府,却被他一口回绝。李正煜的理由简单却充分,先前以为李义府是因为雪灾的缘故被迫起兵,如今想来却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些。一个能够卧薪尝胆、等待时机东山再起的男人,一定有着寻常人所不具备的隐忍和冷酷。想要从他的口中套出话来,必然不能用寻常的手段。
李正煜微微眯起眼来,一双凤眼愈加显得狭长,里头聚拢着熠熠的星辉:“他既是皇亲贵胄,打不得也骂不得,事情着实难办。如今赈灾物资奇缺,衣物便因陋就简,一日三餐规格也太高,与灾民一般改为一日两餐,一稀一实便好。”
李正炽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你是要等他受不了了自己坦白?可若是他视尊严高过性命,找个晚上投缳自尽可如何是好?”
李正煜伸出手指在他的额上重重一弹:“他若是这么爱惜羽毛,又怎会苟延残喘到今日。对于这种人,严刑拷打未必不能忍得,要是做的不好,激起了他的逆反之心,反倒于我们不利。倒不如冷着他,让他的信心和防线在无望里土崩瓦解。给他几天的时间好好想想,或许他便能想明白了。”
李正炽疑惑道:“莫非是父皇打算留着他?”
李正煜修长的手指在木质的窗棂轻轻扣着,脸上仍是惯常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将他远远地发配到桂宫里关着,一年又耗不了朝廷多少银钱,更能够换来‘胸怀宽广、悲天悯人’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也不知是灾民的祈祷感动了天地,还是郭婕在天有灵帮了李正煜的忙,总之一个多月来都未曾停歇过的大雪在这一日终于被终结。连月不开的天空中一轮晴日露出了久违的光芒。人们的心情似乎也回转了过来,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起了游戏,童稚的脸上又显出明媚的笑容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粥棚前摆了张桌子,替人代写书信和桃符。从周围人热切的眼神里仿佛还能读出喜悦和希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