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
昌黎拖着一只滑车, 车上坐着他最小的妹妹, 只是打扮成弟弟的样子。
最近村里偷女孩子的越来越多,很多人家哪怕有女孩子,平时也都打扮成男孩。
官府也再三告诫各家, 不要把自己家有几个女孩的事说出去, 然后加紧搜查人贩子。
因为这件事, 最近河谷甚至严查商人。不管大小, 不管是哪里来的商人, 哪怕是鲁商,遇上巡逻队后都会被搜查, 发现队伍中有年轻的少年人, 不论男女, 一律带进城中,脱衣查验。
因为商人贩奴, 反倒会将女孩子打扮成男孩子。
滑板车是一块木板, 板下做了两道棱, 打磨光滑,前端翘起,这种滑板车在平坦的草地上行走起来还是很快的, 这就省了两只轮子的钱了。
这时, 前面突然有几个人慌慌张张的往这里跑, 昌黎见状立刻回身抱起妹妹往一旁跑去。
但那几个人见到他, 还是向他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公子!小公子!稍等一步!小公子!我等只是想问路!小公子!让我等去你家歇歇脚吧!”
昌黎充耳不闻, 闷头只是跑。
趴在他背上的妹妹突然说:“哥哥,他们被人抓了!”
昌黎这才停下回头,见那几个都被飞网网住了。
跟着,一群军士跑过来,将这些人全都缚起。见到昌黎,就叫住他问话。
昌黎能背出身份牌,还有自家村庄的诗歌,军士才放过他。见他怀中小儿,问:“这是何人?”
昌黎抱紧妹妹:“是我……是我妹妹。”
昌黎的妹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军士不管怎么问,都只会摇头不说话。
军士道:“既然这样,阿石,你带这两人回他们村子里去,看到底是不是这家的孩子,还是偷来的。”
昌黎被送回了村,村长替他证实这确实是他的亲妹妹,军士才放过他。
军士走后,昌黎才问村长:“他们是在抓人贩子吗?”
村长笑道:“这一片已经查了快两个月了,抓了好几拔,这应该是又抓了一拔。”然后又恨道,“必是有内贼!”
这个昌黎也听说了。因为各村大多都是各地流民集结成村,成员复杂,所以商人贩人,各村就有奸-人在村里打听哪家有女孩子,然后将女孩子骗出村,交给商人,则商人带走。
商人以前过城有特权,哪怕被父母找上来,商人也多数是不认的。
现在突然变了。
据说是陛下听闻有父母失女,日夜痛哭,陛下感同身受之后,令储君开始严查此事。
许多商人都被抓走,抄家砍头。连他们的赎罪钱也不管用了。
又过了几日,一行人被绑到村口受刑。
村民们围成一圈观看,发现这些人竟然就是村里的人!于是群情激奋!
村民们都猜得出来,这些人肯定就是偷走村中女孩子的内贼!
官吏宣读完罪状后,将罪人交给村人处罚。
村人一拥而上,拳脚相加,竟将这些罪人活生生打死了!
其余的村落也多是如此,有一村将罪人绑在木柱上活活烧死。
各村抓尽内贼之后,果然丢女孩的事变少了。
又是一年春天,三宝公主竟主持了河谷的春日祭!
百姓们才知道,原来储君听闻河谷之事,竟然亲身来到河谷!
三宝公主离去之日,百姓追随相送,尾行数十里而不去,传为佳话。
凤凰台。
姜姬扶起三宝,惊讶的发现三宝竟然长得跟她差不多高了!
“看来你的个子倒是像了你爹。”她牵着三宝回座,“朕听说了你在河谷的事,有什么感想吗?”
三宝的面容仍稍显稚嫩,但性格倒是沉静多了。她显然早就打好了腹稿,当即说了一番对河谷的畅想。
她认为河谷应该打造为产粮之地。
既然是产粮之地,那就要压制世族的势力!提升百姓的权力!匠器局应该在河谷新设一部,以鼓励百姓。
姜姬不免露出了一丝微笑,柔声道:“你继续说吧。”
——这孩子真是长进不小啊!
世庶此消彼长,不但是天敌,其实也是世界构成的成分。除了河谷之外,江南、江北的沿岸等产粮地,姜姬的做法一直都是铲除世家,令百姓发展自治。
至于保存世家最多的地方……其实是凤凰台。
嘴巴越多,越不可能变成一个声音。
姜姬其实已经习惯耳边吵吵闹闹的了,只是等黄公和徐公去后,她还需要竖立两个如此的标杆,好能把这些乱糟糟的声音“管起来”。
在徐公的继任者上,她圈定的两个备选者是白哥和毛昭。她本来以为毛昭会更有希望,因为他显然比白哥更实干;但事实上现在是白哥的声望比他更高!
因为白哥身上有天然的徐家标签。
但除此之外,她觉得另一个原因是……白哥长得比毛昭更好看。
这就真的是天生的才能了。
哪怕徐公和黄松年现在都九十多了,也都是美爷爷,仪态风姿都是同辈中最出众的,哪怕跟年轻的比——只要跳过风迎燕,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他们风采更好。
她有一次好奇的问徐青焰,徐公以前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徐青焰悄悄告诉她,以前写徐公的许多文章都会赞他“美”。
“美……”姜姬深刻地点了点头。
至于黄公的继任者,倒是不太好找。直到她得知风迎燕和王姻拜黄公为师。
黄松年还都收下了。
正式祭拜天地神明的那种收徒,基本就跟白哥一样,从此亲爹不是亲爹,师父不是亲爹,胜似亲爹。
风迎燕比较光棍,到现在都没有娶过妻。拜黄公为师后,立刻就娶了黄公的族孙女为妻。眼看着是打算复制白哥的成功路了。
王姻早有妻室,妻妾收了一大堆,还都是凤凰台小世家之女。这也是他名声上的“瑕疵”之一。
实在是看起来太不好看了,过于急色。
但拜入黄公门下后,他没有休妻,没有想再娶黄公家的女孩子。结果反倒是吹了一波美名:不忘旧人。
这是何等的美德啊!
于是,以前的缺点现在变成了优点。
至于最后到底是风迎燕和王姻谁来接黄公的班,姜姬觉得这还需要再看一看。
天启九年,姜姬正式在各式公文中改纪字为鲁字,改称商。她自称朕,往下各地公文一体更改,各地全部改用鲁律。
江北有人名灵鹿,自称段姓人,揭旗而反,从者众。三月后,其人断命于一泉水旁,后此地称鹿泉。
江北,和山。
李秃——这是他在这里的名字。
他坐在那里,静静的擦拭手中的剑。这柄剑还是他幼年在滨河的家里时,由名匠亲手打造。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回滨河了。
“不要拦我!”一个高壮的汉子从门口闯进来,“大哥!”
“叫他进来。”李秃说。
大汉大步进来,气得鼻孔外翻喷气。但真站到李秃面前了,对着这个一辈子的大哥,主帅,哪怕落魄了也没有抛弃他们的主将,大汉的气势慢慢的就落下去了,也不敢真的放肆。
最后他站在李秃面前大哭起来,“大哥!你为何要去帮那恶妇!”
李秃放下剑,叹了口气,“天下已经太平了。我不想再横生事端。”
大汉哭道:“大哥难道不想回家吗?”
回家乡?
当然,他做梦都想。
李秃陷入回忆中,半晌才问大汉:“家里现在不好吗?”
大汉低头说:“好!我想回家!大哥,我们把滨河再夺回来吧!”
李秃:“你觉得家里现在好,为什么又要去打它吗?”
大汉说不清这个道理,最后只蹦出来一句:“可现在滨河不是大哥的啊!”
李秃叹气:“……以前滨河在李家手中时,有没有像现在这么好呢。”
只是短短三年,百姓们已经忘了过去的战火了。家家户户一到吃饭的时候,村里就升起一道道炊烟。
小儿在田间地头奔跑,田里劳作的仍是妇人居多,但她们不再面露愁苦,一架架水车,一艘艘水犁,让地里能种下更多的粮食。
耕种所收,官衙不取分毫。
没有人头税,没有田税。百姓们安居乐业。
大汉以前就是贫家男子,他的爷爷、奶奶就是饿死的。他从来没见过能吃得肥头大耳的小孩子,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四肢细瘦,只有一颗大脑袋和一个大肚子。
他说不过李秃,最后只能走了。
但半日后,另一个人来了。
李秃叹了口气,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
于是祭出手段来,先谈天,谈地,谈诗歌,谈情怀,然后上酒上菜,灌酒推菜。
这一番收拾之后就到半夜了,李秃都装睡了。
但睡了一小觉起来后,人家还在,坐着品酒赏月,姿势都没变。
李秃放弃了,坐直,命人取水来漱口净面。
搓了两把脸后,人看着清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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