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启朱唇,说道:“皇上去了?”穆秋兰回道:“走远了,临行前还叮嘱奴婢们仔细扶持。”萧清婉便微笑道:“这次的事儿,本宫也没告诉穆姑姑,倒带累了姑姑今日吃了皇上一通训斥。本宫的不是,姑姑别放在心上。”穆秋兰忙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做人奴婢的,哪里能不受几句训斥?皇上也是一时心急,心疼娘娘的缘故。只是娘娘为何这般作践自己身子?正是要忙起来的时候,娘娘偏病倒了,虽是有宸妃娘娘在外头招呼,只怕贵妃要见缝插针呢。”萧清婉道:“你放心,她插不下手来。”说着,她便展眉笑了,道:“这里头的缘故,本宫先不与你说——一时也说不明白。咱先不提这个,你去找个人说给小厨房,本宫没有胃口吃饭,给做一道马蹄糕上来。”一语说毕,才服下的药便发作起来,就觉着困倦,便歪在床上,翻了个身,睡去了。
皇后身染疾病,不独宫中妃嫔日日前来侍奉,连诸皇子公主也过来问安。皇长子赢纬亦在此列,萧清婉便好时与他也没话说,何况此时病着。赢纬过来,不过打个照面,却偏又来的勤,每日都来。人都道他还在禁中,借此事进宫闲逛,倒都不理论。
二皇子赢绵,也了毕了公务,进京交差。才进京城,便听闻此事,心中也自焦急,只往朝廷交卸了差事,便匆匆往后宫而来。
恰逢这日,皇帝才打坤宁宫出去,宫人便进来奏禀,二皇子前来请安。
萧清婉此时只穿着家常旧衣,并未大妆,还在床上卧着,因是病中,赢绵如今又是自己的小辈,也不起身,只叫传了进来。
须臾,赢绵入内,进了内室,与皇后请安磕头已毕,萧清婉令宫人放了凳子,叫他坐了说话。
赢绵见她果然清减了许多,身上着一件杏黄丝绵衣,额上戴着一条翻毛貂鼠卧兔,一把青丝散挽,只插了个关顶的翡翠簪子,面上脂粉不施,右手上笼着一串玉钏儿,露出一截白腻的腕子,就是一副病弱西子之态。当下说道:“儿臣才入京,听闻母后染了风寒,便进来与母后请安。如今天气寒冷,母后如何这般不当心,熬汤调药都是小事,只是亏了自己的身子,倒让……儿臣担心不已。”萧清婉听他语露关切,怕为宫人瞧出,便岔了话头,道:“也不是大病,吃了几副汤药,精神许多了。倒是你,听你父皇说,你往陕西去了?”赢绵道:“是,西边有些暴民,在闹什么红花教,搅得当地百姓不得安宁,儿臣过去料理此事。”萧清婉便道:“正是太平盛世,怎会有暴民?”赢绵说道:“任是什么时候,怎会没几个不安分的人?他们都是犯了王法,被朝廷流放的罪人,心有愤懑,就生了这些事出来。不算什么大事,已是平息了。”萧清婉道:“纵是如此,你才从南边回来,又往陕西去,这事儿岂无当地官员处置?何必你去辛苦这一遭。”赢绵低头,半日不曾言语,倒将床下摆着一双绣鞋看了个真切。
萧清婉见他这般,恐为宫人见笑,便对穆秋兰道:“姐姐才打发人送了些吃食过来,你去瞧瞧,估摸着本宫不吃的,就拿去赏人罢。”穆秋兰心知其意,略踟蹰了一阵,便去了。
赢绵见四下无人,方才说道:“我不去怎样?留在京里,三五不时便要进宫问安,瞧着你同皇帝恩爱情深?如今京里都传遍了,说皇上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鸳盟和谐,直叫世间夫妇无不羡慕,我听得还不够,还要进来看?”说着,又冷笑道:“凭着你人物心性儿,也难怪他宠你。入了宫,于你倒是如鱼得水了。”他满心妒恨,只顾说来解气,却把萧清婉气得发怔,两手冰冷,好半晌才说道:“你这是什么昏话!莫不是要皇帝冷待于我,将我丢在一旁,将这坤宁宫变作个冷宫,才趁了你的意是不是?!我但凡能自己做主,我岂是甘愿弄到这步田地的?!已是这样了,我又能怎样?何苦来,说那些有的没的,白白叫人生气,你又能得些什么好?!”话说着,两只眼睛便先红了,就拿了帕子擦拭。
赢绵话一出口,便先悔了,又看萧清婉抹泪,心里更觉愧意,禁不住伸手去拉她,口里道:“婉儿,我一时失言,我……”话不待说完,萧清婉将手一缩,正色呵斥道:“这是做什么,尊重些!我叫她们出去,就是不想人看笑话!如今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心里没个成算么?吹到皇上耳朵里,你要活不要?你要我活不要?你父皇不待见你,你自该好生干你的前程要紧,别总思量这些没用的事。”说毕,便一叠声唤了宫人进来,青莺应声进来,萧清婉便冷声道:“二皇子要去了,着人好生送出去。”
青莺看这情状,不敢多问,只上前请赢绵起身。赢绵见萧清婉冷着脸,心底又愧又悔又妒又恨,也知再坐不下去,只得起来告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