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胡须,健康红润的脸色,他正站在自家花园的门口,园门正对着我要走的大路。
“华生医生,您好!”富兰克兰高兴地叫道,“您真该让您的马歇一歇,请进来喝一杯酒,祝贺我吧!”
在听到富兰克兰怎样对待他的女儿之后,我对这老头实在说不上来有什么好感,但我正急于想让博金思把马车驾回家去,这的确是个好机会。我下了马车,给准男爵写了个便条,说明我将在晚餐时间漫步回去。接着,我就跟着富兰克兰走进了他的饭厅。
“对我而言,今天我可真了不起,华生医生,今天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值得庆贺的日子。”他一边格格地笑着,一边叫道:“我已了结两个重要案件了,我一定要给这里的人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法律到底是什么。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不怕法庭诉讼的人呢!我已证实了,有一条公路完全穿过了老密多屯的花园的中心,离他的前门还不到100米。这一点,您感觉怎么样?我真得教训一下这帮所谓的大人物了,我要让他们清楚,老百姓的权利不能随便践踏,这些混蛋!我还把伏恩沃希家人常去野餐的一片树林给封上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所谓的大人物,他们好像认为产权根本不存在,他们到处乱钻,到处乱丢空瓶子、废纸等垃圾。华生医生,这两个重要案件我都胜诉了。从约翰·莫岚爵士由于在自己的畜养场里乱放枪而被我告发之后,我还没有过像今天这般得意呢!”
“您到底是如何指控他的呢?”
“瞧一瞧记录吧,华生医生,真值得你看一看的——富兰克兰对莫岚,高等法院,这次诉讼花费了我200英镑,我胜诉了。”
“您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什么好处也没有,华生医生,我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我觉得无比自豪的是,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根本没考虑到个人一丝一毫的利益。我的行为,完全是由对社会的强烈责任感所驱使的。我坚信,比如说,伏恩沃希家的人今夜就可能把我扎成草人烧掉,上次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我就报告了警察局,告诉警察应当制止这种可悲的行为。不过,县里的警察局真是丢人现眼,华生医生,他们并没有给我提供任何有效的保护。不久,富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诉讼案就会引起社会公众的关注了。我告诉过警察,他们如此对待我,终有一天会后悔的,现在,我的话应验了。”
“应验了什么?”我问道。
富兰克兰露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
“因为,我本来可以告诉警察一件警察局所急切想要知道的事情,不过,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轻易帮那些笨蛋的。”
本来,我打算找一个离开的借口,不再听富兰克兰东拉西扯,不过,现在,我又希望多听一些消息了。我很清楚,富兰克兰的异乎寻常的怪脾气,一旦你表示出强烈的兴趣,就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他会停止不往下说。
“肯定是一件关于偷猎的案子。”我带着毫不在乎的神气说。
“华生医生,是一件比偷猎重要得多的事情啊!现在,你知道在沼泽地里的那个逃犯怎么样了吗?”
我听了简直是大吃一惊。
“难道,您知道赛尔单在哪儿吗?”我说道。“尽管我并不清楚他所在的确切处所,但我很肯定地知道,我能帮助警察局逮住他。难道,您从没想到过,抓这个逃犯的办法,就是先找出他从哪儿获取食物,接着再按照这条线索去找到他吗?”
富兰克兰的话的确已更使人不安地接近了真实情况。“当然。”我说道:“但您如何清楚他的确是在沼泽地里呢?”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亲眼发现过那个给他送食物的家伙。”
顿时,我有些为巴里莫尔担心,被如此爱管闲事的老头揪住了小辫子,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过,富兰克兰下边那句话,又使我如释重负。
“华生医生,当您听到他吃的东西是一个少年给他送去时,您肯定会感到吃惊。我每天都从屋顶上用望远镜看到那个少年,在每天的同一时间,他都走过同一条路;除了到那逃犯那儿去以外,那个少年还会给谁送吃的呢?”
真是好运气!我控制着自己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所有举动。一个少年!巴里莫尔曾说,我们搞不清楚的那人,是由一个少年给他送食物的。富兰克兰所发现的,是那人的线索,而不是逃犯赛尔单的线索。若我能从这老头嘴里了解到他所清楚的事实,就可以省得我长久而疲劳的追踪行动了。不过,很显然,我还一定要对此表示怀疑,显示出毫不关心的样子。
“我想,很可能是一个沼泽地里牧民的儿子在给他爸爸送食物呢!”
我稍有不同的表达,就把富兰克兰刺激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他两眼死盯着我,灰白的胡子犹如愤怒的猫一般竖了起来。
“华生医生!”他指着外面广漠的沼泽地,说道,“您看见那边那个黑色的岩岗了吗?哦,您看见了远处那长满荆棘的低矮的小山吗?那是整个沼泽地里岩石最多的区域了。难道,那儿会有牧民驻脚的处所吗?华生医生!您的想法真是荒谬!”
我顺从着富兰克兰的看法回答说,我是由于不了解全部事实才这样认为的。
我口头服输使富兰克兰大为高兴,也就使他愿意再多说一些情况了。
“华生医生,您应该相信,在我提出一个肯定的看法时,是我有了很充分的依据,才敢这么说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那个少年拿着一卷东西,经常是每天一次,偶尔每天两次,我都能……等一下,华生医生。现在,是我眼花,还是在那山坡上有东西在移动?”
距离大约有几里远,但在灰色的与暗绿的大背景映衬之下,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小黑点儿。
“来吧,华生医生,来吧!”这老头一边叫我,一边向楼上跑去,他说,“您可以先亲自瞧一瞧,接下来再自己去判断吧!”
那个庞大的望远镜装在一只三角架上,整个仪器就放置在平坦的铅板屋顶之上。富兰克兰把眼睛凑了上去,发出兴奋的呼声。
“快点儿,华生医生,快点儿,要不,他就过了山了。”
确实,他就在那儿,一个少年肩上扛着一小卷东西,正在吃力地缓缓向山上攀登着。当这个少年走到最高点时,在暗蓝色的天空的映衬之下,刹那间我看清了他,衣衫褴褛。
他朝四周看着,鬼鬼祟祟地,似乎是怕有尾随者一般。随后,他就在山那边不见了。
“哈哈,您看我说得对不对?”富兰克兰笑着说。
“当然,那个少年似乎负有什么秘密使命。”我说道。
“什么样的秘密使命,这就连一个县里的普通警察都能猜得出来,但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警察局,我请您也保守秘密,华生医生。一个字也不要抖露出去,您明白吗!”
“遵命。”
“警察局待我太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等富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诉讼案的详情公布以后,我敢打包票,会引发全国公众的公愤。不管怎样,我也不会帮警察局的忙。他们要管辖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代表我的、被这群刁民捆在柱子上烧掉的草人。华生医生,您不要走呀,您得陪我喝光这瓶酒,庆祝我们伟大的胜利。”
我谢绝了富兰克兰的恳求,并且成功地打消了他要陪我漫步回庄园的想法。在这老头的目送下,我一直沿着大道走。接下来,我猛然离开了大路,穿过沼泽地,向那个少年消失不见的那座山上走去。对我来说,如今事事都顺利,我敢起誓,我绝不会因为缺少勇敢精神与坚定毅力,而错过上帝赐予我眼前的良机。
当我到达那山顶时,夕阳即将落下去了,我脚下的山坡,向阳的一面成了金绿色,背面则几乎被灰暗的阴影笼罩住了。在遥远的天际线上,显露出一片苍茫的暮色,在暮色中,最突出的就是千奇百怪的贝里伏与威可森岩岗。一望无际的大地充满了沉静,一只灰雁,或许是一只麻鹬或沙鸥,翱翔在高远的天空中,在广阔无边的穹窿与下面荒凉的大地之间,这只鸟儿和我,似乎就是这儿仅有的生灵了。荒凉的光景,寂寞的感受,我的神秘而迫切的使命,令我禁不住打起了寒战。我并没发现那名少年。然而,在我下面的一个山沟里,有一些环绕成圈的古代人类的居所,其中有一个住所居然有屋顶,那里足可以让人避雨或防晒。我一发现它,心就禁不住激动地跳起,无须质疑,这肯定就是那个人藏匿之所了。我的脚步终于走到了他那藏身处的门槛了——他的尾巴终于被我逮住了。
当我逐步接近那住所的时候,我走得特别小心翼翼,就像是斯特普尔顿举着捕蝶网渐渐走近了蝴蝶或其他昆虫一般。我非常满意的是这里的确曾被用做居所,乱石之间有一条模糊的小径,直通向破旧得几乎要塌下来的当做门用的开口。那个陌生人很可能正藏在那儿,或者正在沼泽地里走动。我的神经被冒险的感受刺激得无比兴奋,我把烟头丢在一边,一只手摸着我那支左轮枪柄,迅速走到那门口,向里边瞧,里边空空荡荡的。
不过,有不少迹象能够表明,我并没找错地方,这儿肯定是那个人居住的处所。几个毛毯被一大片防雨布包着,放在新石器时代的人类曾睡过的那块大石板上;在一个简陋的石框里,还有一堆烧过的余烬,旁边放着厨房用具,还有半桶水。一堆空罐头盒,放得乱七八糟的,这说明那人在此已住了有些日子了。当我的眼神习惯了透过树叶射下来的点点阳光之后,我又在屋角里发现了一个金属小杯、半瓶酒。在小屋的中央,有一块平整的石头被当桌子用了,上边有个小布包——毫无疑问就是我从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个少年肩上的那小卷东西。里边有一大块面包、两听桃罐头、一听牛舌。当我检查完小布包重新放下时,心里不由得一跳,我发现下边还有一个纸条,上边写着字。
我拿起了纸条,上边有用铅笔潦草写成的“华生医生曾到库姆·特雷西去过。”
我拿着那张纸条,在那儿站了足足有1分钟,思考这短信的弦外之音是什么。是不是说,这个神秘的人物所跟踪的对象并非亨利爵士,而是我。当然,他并未亲自跟踪我,而是派了一个人——或许就是那个少年——尾随我,这就是那个少年所写的报告。
或许从我到了沼泽地之后,自己的每一步行动,全被那少年监视并报告给了他。我总感到,有一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犹如一张编织稠密的网,十分巧妙地网住了我们,让我们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在关键的时刻,才让我们明白自己已被缠在网中了。
既然有一份报告,就可能还有另一份,我在屋子里四处搜寻,但再没发现任何报告的纸条,也没发现什么东西,可证明住在这里的那个神秘人物的特征与意图,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此人肯定有着斯巴达人式的习惯,不太在乎生活的舒适与否。
我瞧了瞧这开着口的屋顶,再回想一下那天的暴风骤雨,我就更深刻地体会到这神秘人物为达到目标意志是多么坚定,由于有了如此强大的意志,他才甘于住在这种极端不舒适的处所。
他是处心积虑对付我们的仇敌呢?还是想保护我们的天使呢?
我下定决心,不搞清楚所有的一切,我绝不离开这个地方。
外边的夕阳已经落得很低了,在西面放射出血红与金色的余晖,天光照射着散布在远处格林盆大泥潭中的水洼,折射出一片一片的红光。在那边,可以看见巴思柯威尔庄园的两个塔楼;远处有一大片朦胧的炊烟,表明那儿就是格林盆村;在这两个区域的中间,那小山背后就是斯特普尔顿的家。在黄昏金黄色的余光照射下,大自然显得如此美好、宁静、醉人。但在我欣赏这美景的时候,内心不但一丝一毫也感受不到大自然的美好,反而因为越来越迫近的会面所引起的莫名恐惧心理而颤抖。尽管我的神经在悸动,但决心很坚定,我在这住所里坐在黑暗的深处,耐心地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终于,我听见他走回来了,远处传来皮鞋走在石头上所发出来的声音,一步接一步,越走越近了。我退到最黑的屋角,一只手在口袋里把左轮枪机扳好,我决定,在能看清楚此人之前,自己不露面。那声音停住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明他站住不动了。后来,脚步声又向前走来,一个黑影从住所的开口处投影进来。
“真是一个迷人的傍晚,我亲爱的华生!”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声音说:“我真觉得,你到外边来,要比待在里边舒服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