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忙拦住灯面,嚷嚷道:“你不许看,这愿望教人看了就不灵了。”
赵崇明一阵好笑:“那你倒是快些写啊。我看你这许久未动过笔了,可这咬笔头的老毛病倒是没变过。”
“有什么好催的。”魏谦嘟囔着,突然灵机一动,提笔写了八个字。
魏谦吹了吹灯面上的墨,而后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番上边的字迹。魏谦转而又觉得不满意,转身蘸了墨水,好生修饰了一下歪歪斜斜的笔划,然后才将笔递还给了小沙弥。
小沙弥放下了两人的笔,顺手取来了烛台,矮身点燃了孔明灯下油座的烛芯。
而魏谦则凑到赵崇明的身边,探头探脑地看赵崇明写了什么字。
赵崇明不禁好笑,也没拦着,只问道:“你方才不是说愿望看了就不灵验吗?”
魏谦一向是宽于律己,这次索性都懒得解释,只眯眼认着赵崇明写下的字,口中念道:“江……流……赴……海,咦?”后边还有四个字,不过魏谦不用看都知道是哪四个字了。
魏谦先是一顿狐疑,而后会心一笑,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赵崇明。
就这一会,孔明灯很快鼓胀了起来,两人托着灯骨,慢慢送着孔明灯升上夜空。
望着孔明灯随风而去,载着两人昔日的誓约,渐然化作了夜空中的一星光点,魏谦出声问道:
“对了,你是如何知道老爷我写的是下一句?”
赵崇明只笑了笑,依旧抬头凝望,没有答话。
魏谦转过头,扯了扯赵崇明的袖角,催促道:
“老爷我问你话呢?”
赵崇明转头和魏谦对视,眼里笑意盈盈,难得调戏了魏谦一句:“魏老爷不如猜上一猜?”
“这不明摆着的吗?有什么好猜的。”
“既如此,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知道是一码事,你来说是另一码事。”
“……”
“赶紧啊,老夫老妻的,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赵崇明有些紧张地环视了一眼四周,好在小沙弥已经招呼旁人去了。
“谁同你老夫老妻了?且小声些,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魏谦威胁道:“你要再不说,我可就大声了。”
赵崇明无奈道:“好好好,我同你心有灵犀,成了吧。”
魏谦咂摸了下,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不干道:“这未免太敷衍了些,你说这话时得饱含感情。来,再说一遍。”
赵崇明一时气短,瞪了魏谦一眼,拂袖转身便走。
魏谦赶忙拉扯住赵崇明的袖角:“你这是要去哪啊?”
赵崇明淡淡说道:“灯也放了,眼下时辰也不早了,自然是该回府了。”
“再等会,老爷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是何礼物?”
魏谦卖了个关子:“你在这好生等着便是了,想来也快到时辰了。”
魏谦话音刚落,就听崇国寺里头传来一声雄浑的钟鸣。
赵崇明听出了这是子时的夜钟,他正要追问魏谦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听见周围人群连声惊呼,骚动了起来,众人纷纷抬头望向了琉璃佛塔的方向。
赵崇明也下意识跟着望了过去。
只见十二重的琉璃佛塔,自下而上,次第燃起了灿烈通明的灯火。
原来琉璃佛塔每一层的四方檐角上,都挂满了不计其数的花灯。而赵崇明定睛看去,上头悬着的每一盏,似乎都是并蒂花灯。
待两声三更的钟鸣落下,琉璃塔顶也终被一圈并蒂花灯点亮了。
无数灯火映照着塔身,好似晕着一轮庄严的佛光,而塔上的琉璃瓦,瓷玉砖,垂铁铃也一同被照得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这通天的灯火,辉映着中天的皓月,好似要将整个夜空都照亮。
原本喧闹的夜市竟一时沉寂了下来,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在抬头瞻望着这恍若神迹般的景象。
“花了不少银子吧?”赵崇明怔怔望着,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魏谦本是正满眼炫耀的得意,就等着赵崇明感动到痛哭流涕。可一听这话,魏谦顿时“嘶”地倒吸了口冷气,自己反倒差点掉下泪来。
魏谦无比肉疼道:“那可不,你是不知道,崇国寺的和尚可真够心黑的。”
赵崇明转头看向魏谦。
魏谦赶忙改口,嬉皮笑脸道:“不过能得大宗伯欢心,无论花多少银子都值了。左右这些银子迟早要被你拿去做好人的,只是便宜了明觉那老和尚,白捡了一桩大功德。”
“你费心了。”
“嘿嘿,难得遇上这良辰美景,自然得留下些日后的念想才是。也免得教你日后生悔,说白白同我来这一趟。”
“道济。”赵崇明唤了魏谦一声。
“嗯?”魏谦听出了赵崇明话里的认真,一时也忘了笑。
四目相对间,魏谦虽然看不见赵崇明大红面具之后的神情,可赵崇明双目如炬,眸中映彻着满市的灯火,似要将魏谦整个人都照亮无遗。
赵崇明定定地看着魏谦,字字句句无比郑重道:“江流赴海,东去无悔。道济,自从和你相识之后,这许多年,许多事,只要有你陪着,我便从不曾后悔过。从前如此,今后亦然。”
赵崇明说完,抬手取下了面具。
此际,中天皓月冥冥,漫天星火飘摇而去,琉璃塔上千百盏花灯照夜如昼,四周众人翘首尽望,天地一时寂然无声。
赵崇明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魏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