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子在屋外檐下焦急地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盼到姚氏走了出来。
大夫人在后面送客,笑得亲厚友善,拉着姚氏的手不放,道:“弟妹回去好生斟酌一下,我们等你消息。你只管放心,咱们分家不分居,以后依旧住在一起,凡事都会有个照应。”
姚氏干笑了两声,道别而去。
孙婆子跟在姚氏身后,随着她回院子。姚氏走得不快,可是脚步却不轻,一张脸绷得极紧。
“夫人……”
“去把五娘请过来!”姚氏忽然出声道,“八娘……也叫过来。别惊扰了七郎就是。”
孙婆子应了一声,扭头朝昙儿使了个眼色。小姑娘会意,扭身朝着凤归院跑去。
丹菲带着合欢走进西院内堂,正见八娘撒娇地扑进姚氏怀里,叫道:“阿娘出了什么事了,吓死我了!”
“怎么说话喜欢把个死字带在嘴上,真不吉利!”姚氏轻斥了一声,看到丹菲,朝她招手,“你快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丹菲走过去端跪在席垫上,姿态轻盈优雅,显得沉静大方又稳重。
姚氏眼露赞赏之光,把怀里的女儿推开,让她坐好,开口道:“先前我刚回府,你们的大伯和大伯娘就将我请了去,开口就说想要分家。”
八娘和丹菲都一愣。八娘惊讶道:“他们真是这么说的?那家产怎么分?阿婆的嫁妆呢?”
姚氏恨铁不成钢地拧了女儿一下,“瞧瞧你这张嘴,怎么就不能加一把锁?你怎么就不学学你五姐?”
八娘不在乎道:“反正这里只有我们母女几人,有什么话说不得。阿娘原先不是还盘算着怎么让大房先开口提分家吗?这下不是正中我们的意了。”
“话是这么说……”姚氏皱眉。
“那说了怎么分了吗?”八娘插嘴。
“祖宅、祭田和这间宅子不动,其余的一分为二,老夫人的嫁妆,也按照她老人家的意思均分为两份。五娘你母亲,文氏夫人的嫁妆要先提出来,都归你。”
“这可不大好了?”八娘欢喜地叫嚷起来。
“八妹先别忙着乐。”丹菲道,“母亲,大伯他们可有说为何要提前分家?”
姚氏叹气道:“我旁敲侧击了一番,似乎是大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不和你们之前商议的一样?”八娘笑道,“大伯果真上当了。”
“你个没心眼的傻孩子!”姚氏气道,“我今日才去见了你舅舅们,和他们商议散布谣言的事,你舅舅们还不大乐意呢。天知道你大伯听到的流言是哪里传出来的,总之和咱们没关系!”
“没关系不是更好。”八娘嘟嘴。
丹菲哂笑,“傻妹子,所谓空穴来风,大伯听到的留言,怕是别人传出来的。”
“那……”八娘终于从成功分家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察觉了不对,“五姐是说,外面有别人在散布对我们段家不利的谣言?”
“若真是谣言还好。”姚氏愁眉苦脸,“我看大伯那么惊慌,就快要求着我同意分家了。我就怕这传言是真的。”
“能真到哪里去?”八娘叫道,“圣上不是已经给阿爹定了罪了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丹菲冷笑一声,“若是韦……为了彻底打压段家,那些昔日的政敌,怕会故意捏造罪证来污蔑我们。”
姚氏心慌得坐不住,问丹菲:“你可知你父亲都有哪些政敌?”
丹菲苦笑,心想韦皇后一族不知算不算段刺史的敌人?段刺史镇守一方,远离朝堂纷争,其实竖敌不多。可他偏偏敢于挑战韦家权威,方正的秉性给段家和蕲州百姓招惹来了惊天的祸害。丹菲虽然知道段刺史无辜,可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若他没有想去揭发高安郡王,或者若他小心行事,没有被韦钟发觉。那么,也许蕲州之祸就不会发生。
不过丹菲也知道,瓦茨早就对大周虎视眈眈,养兵千日,只等寻一个恰当时机就挥兵南下,攻城掠地。段刺史和韦钟的纠纷,只是给了瓦茨一个契机罢了。段义云冒死潜回长安,都要想为家族雪耻,她怎么能将蕲州被屠怪罪到段刺史身上?
她这样是非不分,和那个偏激疯狂的卫佳音有何区别?
丹菲轻声道:“父亲为人端方,怕是因为性子耿直,也得罪了一些人。但是我们家已经受了申挫,他们想必不会再落井下石。”
“人心难测呀。”姚氏摇头。
丹菲安慰她道:“母亲,我们已是孤儿寡母,再欺负我们有什么意思?我估计着那些人是想再彻底毁一下父亲的声誉罢了。”
姚氏流泪道:“你父亲已被贬得一无是处,还要如何污蔑他?让他受尽世人唾骂,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么?”
丹菲握着她的手,漆黑的眸子里掩藏着锋利的光芒,“不,母亲!父亲和阿兄的耻辱,终将会洗刷去的!他们的冤屈,一定会昭雪天下!苍天在上,众神有眼,都看着呢。”
姚氏心中悲痛,伏在继女的肩上,啜泣不止。
八娘红了眼圈,怯生生地插话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对,分家的事!”姚氏立刻恢复了精神,“五娘你最懂事,你怎么看?”
丹菲道:“分家是众望所归,既然大伯主动提出来,咱们就顺从了吧。就是这账上,到时候可要算清楚了。”
姚氏道:“你大伯已说会请族中叔伯过来主持,想必还是公正的。大房也说分家不分居,大家依旧住一块儿。”
“什么?”八娘嘟起了嘴,“我可不想再看到二姐她们几个的嘴脸。阿娘你不知道,现在二姐老欺负我们呢。”
“家中大事,哪里有你一个小孩插嘴的份儿?”姚氏责备女儿。
丹菲皱眉思考了半晌,道:“母亲,我们二房原先那些产业,可都是母亲在打理?”
姚氏摇头道:“田庄和铺子都是你父亲派了管事在打理,每一季来与我对账。我只打理我自己的嫁妆田铺。后来你父亲去世,那管事也死在了蕲州,我就重新指派了管事。”
丹菲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姚氏和段刺史不合也就罢了,连管家之事都不过问,就未免有些失职了。丹菲本不想过度涉足段家的分家之争,但是自从见过段义云后,就总觉得自己好似受了他的嘱托,替他来照顾姚氏母子似的。毕竟七郎和八娘和段义云是同一血脉的弟妹。
“既然决定要分家,母亲不妨现在就开始清点我们这房的家产,库房也要重新造册登记一番。另外,公中的账,母亲也要亲自看过才行。”总之,不能再让姚氏做甩手掌柜了。
姚氏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既然分家单过,我也不能总拿着糊涂账做事。阿菲,你来帮我算账。淑儿你也学着。”
八娘兴致勃勃道:“我早就劝着阿娘算账了,还是五姐说的话您才听。”
丹菲道:“女儿帮母亲算家里的帐倒是无妨,公中的账,女儿不敢插手。分家是长辈的事,女儿若去算账,怕大伯和族中叔伯有微词。母亲若自己不擅理账,不妨叫个可靠的管事来。而且母亲自己有铺子,掌柜伙计若有机灵点的,可以现在就开始多走动打听。”
“打听什么?”
“一是打听段家的留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都说了些什么。二就是叫人去段家的田庄铺子里好生瞧瞧,旁敲侧击地问问历年的收成多少,铺子生意如何。若叔伯公正,账册不作假,那也无妨。不过也可以看看哪些田庄比较好,母亲可以仗着咱们孤苦无依,找族中要块好地。”
“正是这个理!”姚氏转忧为喜,立刻就吩咐孙婆子出去操办。
丹菲又道:“我知道母亲未免我们几个儿女,必然要和大房争夺一番。不过当着叔伯的面,还请母亲假扮示弱的好。大房毕竟儿女众多,光是嫁娶就需要一大笔银钱。母亲若能在小恩惠上谦让几分,说是做婶娘的给侄女添妆,那母亲的名声说出去就要好听许多。这多少也能弥补一下父亲受冤屈给咱们带来的影响。”
“这我懂得的。”姚氏叹息道,“其实我娘家姚家比段家不知富足多少,我也不妨和你说,我嫁妆就足抵段家全部家产了。我争来争,不是为了那一两万贯的钱,我只是为了……”
“为了一口气,对么?”
“就是为了一口气!”姚氏拍着凭几,“你父亲在世时,对大房是千方百计地照顾,他倒更像是个兄长。大房升官发财,得了我们二房多少好处,现在却如此凉薄!这还是亲兄弟呢。”
“母亲息怒,”丹菲道,“无情无义之人,不再来往就是。”
姚氏是个急性子,既然已经同意分家,就立刻通告了大房,然后就提出要查账。
大房的账册都由大夫人在管着。自老夫人重病后,她就开始着手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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