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驴车渐行渐远,萍娘还站在路边张望,风姿卓越,却也像漂泊的浮萍,无依无靠。丹菲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母亲当初送她出城的那一幕,眼睛一热,急忙别过脸去。
段公生前乃中书舍人,官居三品,是极富贵的有实权之官。段二郎因有战功,年纪轻轻升任刺史,也是三品高官。只有段家大郎较为平庸无能,去年才刚刚做上礼部员外郎,只是从五品下,连上朝资格都无。
段府位于长安城东的永宁坊,与几户官宦之家比邻。从平康坊过去,也并不远。赶车的奴仆是京城人士,又有个兄弟在酒馆跑堂,对京城了如指掌,又十分健谈。可一提到段家,这奴仆话语便含蓄了许多。
“听说瓦茨贼人未到秦关就退了回去,可是丢失的三个城池还被他们霸占着。奴在街坊里,都听说许多将士请命出关,要收复失地。不过……”
“不过什么?”刘玉锦问。
奴仆面带忧色地看了这对俏丽的姊妹花,道:“奴是听说朝中官员和圣上,都有责怪段刺史守城不利的意思。这段员外郎也因为一点过错,被上峰训斥,回家思过,一直都还没复职。都有传言,说他这京官已经做到了头,怕是要被外放了。”
“有这样的说法?”丹菲不禁皱眉,盯着他道,“你是听谁说的?”
奴仆暗道这个小娘子年纪虽轻,可是眼神好生老辣。
“今年有大考,京城里赶考学子众多。奴那兄弟听酒馆厢房里的学子们道,瓦茨人突袭蕲州,段太守先有失察之罪,后有拒敌不力之则,虽然以身殉国,但是功不抵过……那些学子咬文嚼字,奴是个粗人,大约只记得这几句。”
“真是胡说八道!”刘玉锦嚷嚷,“蕲州被围困之时,段太守父子率全城军民抵抗数日,也没等到半个援军。蕲州是兵竭力尽而被破城,怎么不去怪援军见死不救,反而怪段太守拒敌不力?”
刘玉锦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丹菲都不禁对她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
奴仆无奈道:“小娘子是从蕲州城里逃出来的,知道的自然比我们清楚。只是朝中官员并不这样认为,你的这话也无法上达天听。段家自然只有扛下了这个冤枉包袱。不过外放也是好事。小人有个极远的远房亲戚,如今在南面做着县令,那可是一方霸王,家财万贯、谷米满仓。听说他婆娘连恭桶都是金子打的呢!”
刘玉锦扑哧一笑,又急忙捂嘴。
奴仆哈哈笑道:“小娘子别笑。京官面上风光权利大,可要属逍遥自在又能发财,还是要外放。”
丹菲赞同道:“大郎此话说得有理。”
奴仆回头看了看她们,眉头忽然皱了皱,道:“奇怪了……”
“怎么了?”刘玉锦问。
奴仆低下头,压低声音说:“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方才就见那两个武侯,现在他们还在后方,似乎是跟着我们呢。”
丹菲不动声色地偏头望去,果真见两个皂衣的武侯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后一丈之处。刘玉锦也跟着探头过来看。她动静很大,那两个武侯发现了,立刻转过了身去。
丹菲心中警钟大作,急忙对车夫道:“快走!快去段府!”
奴仆赶紧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车加快了速度朝前奔去。
刘玉锦紧抓着丹菲的胳膊,道:“是不是高……的人追来了?”
“不会吧,他的手怎么会伸这么长……”说到这里,丹菲猛然想起高安郡王韦钟正是韦皇后的兄长。韦家在京城也是势力滔天,直逼天子。莫非……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队武侯推开行人从冲了出来,领头的街使大喝一声:“前面的马车停下!”然后带着手下追过来。
“阿菲,怎么办?”刘玉锦惊叫。
“不是叫马车停下来么?我们这是驴车,有什么关系?”丹菲哼了一声,催促车夫快走。
车夫一想正是这个理,使劲抽驴臀,大声吆喝,驱赶行人。路人见武侯在抓人,也纷纷闪躲。大街上一时你追我赶、鸡飞狗跳,热闹得不的了。
不料刚过了两个路口,前方忽然有一队绿衣卫士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而来,顷刻间就将路堵住。驴车也被堵得行不动,正在焦急之际,后面的武侯一拥而上,将驴车团团围住。
不待车夫辩解,街使就将他赶了下去,一脚踢开,随即跳上车,一把掀开了车帘。车厢里正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正满脸惊恐愤怒地瞪着他。
鹅蛋脸的少女厉声道:“武侯是何意思?为何要为难我们姊妹?”
街使冷笑,拿着手里的画像一对照,“就是她们!拿下!”
顷刻间两个武侯跳上车,一人一个抓着丹菲和刘玉锦,把她们拽了出来,拖下了车去。两个女孩尖叫挣扎,声音凄厉。刘玉锦更是一口咬在武侯的胳膊上。男人吃痛,怒吼一声,扬手就朝她脸上扇去。
“住手!”丹菲一声厉喝。
刘玉锦害怕地闭上了眼。等了片刻,巴掌还没有落在自己脸上。
她怯怯地张开眼,就见一根马鞭缠着那武侯的手腕。鞭子一拉,武侯也被带着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旁边一个武侯急忙接替他把刘玉锦捆了起来,那布团塞住了两个女孩的嘴。
“自什么时候起,金吾卫的人竟然做起了当街强抢民女的勾当了?”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自前上方传来,充满傲慢与戏谑。
街使看清问话之人的服色,脸色变了变,俯身行礼道:“不知是中郎在此,多有冒犯。中郎有所不知,这两个小娘子是大户人家的逃奴。吾等奉命将她们押送回去。还请中郎行个方便。”
马上的郎君皱起剑眉,几分怜悯地看着下面两个清秀白皙的小娘子,道:“是谁家的逃奴?”
街使道:“是工部韦员外郎家的。”
“真是可惜。”那郎君听了,哂笑起来,“这般好颜色,却要便宜韦铎那胖球,真真暴殄天物。”
随行的郎君们发出一阵哄笑。一个郎君道:“三郎若喜欢,何不就将人买下。韦铎哪里敢说个不字?”
“不好,不好。”这个叫三郎的人嘻嘻笑,“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传出去我和韦铎这样的人争美,教我掩面往哪里搁的好?”
绿衣郎们又是一阵笑闹。三郎指挥着同伴让路。
就这时,其中一个被捆绑着的小娘子突然狠狠一脚踢在武侯小腿上,挣脱了束缚,猛地冲到他的马下。武侯冲过来抓住她,挣扎之间,女孩口中布团掉落,她张口大呼起来。
“郎君救命!小女不是逃奴!小女是蕲州刺史段德元之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