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语言的情绪来猜,“你们今天就得把放在这里的书收拾回去,自习室要封起来了。”我大致猜他的意思是在说这个。
“封起来?”为什么?居人篱下就这么苟且吗?连个看书的地方都不给了吗?
“那什么时候再开?”我焦急地问,大叔事不关己地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要是想在这里看书的话,你们要跟医院的领导打报告,我只是负责锁门,这与我无关的。”
这栋宿舍是医院的,所以自习室也是医院的,医院是某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所以那个某医学院的意思就是,不让我们这些外校的同学免费使用他们的自习室呗,“要交钱吗?我们愿意交钱。”我去找实习的大组长老马,跟她说了这个事情,想让她跟医院领导商量一下,我们这些每天要看书的人愿意交钱,我们不白用人家的自习室。
“哎呦,我的天呐,就一个小自习室,还不让人在里面看书了?”老马听后也是很气愤,“那你们怎么办?万一他就是不让我们用呢?”老马担忧地问。
自习室封了一个多月,我只能每天把书背到科室里,下班再背着书包去徐汇的图书馆看书,好在徐汇的图书馆离医院也挺近,而且晚上十点才关门,踏着夜色,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徐汇区最老旧的街道里,昏黄的路灯照在水泥路面上,记忆都开始泛黄,上海除了物价房价太贵,其他的真的蛮好。
有的时候,下班我不想去看书了,我就扫一辆单车,骑个十来分钟就到了西岸艺术中心这边,西岸艺术中心旁边就是油罐艺术中心和余德耀美术馆,下午四点下班,我一个人逛展览能逛到晚上十点多,再悠哉悠哉地蹬着小自行车回宿舍,洗个澡,躺在床上细细地看手机里拍下来的展览的照片。
小日子滋润也不过如此了,我想。读书、学习、鉴赏,然后去更远的地方,看没有边框的世界,或许一路贫穷,但内心富足美好,即好。
下午六点,老邹已经下班回来,我将自习室要被封上的消息告诉她,她也是一脸苦恼,“为什么啊?难道是怕我们把他们自习室弄坏了吗?”老邹义愤填膺地问道,“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老马已经联系学校那边老师,想让学校跟这边医院商量,让我们用他们自习室。”
“寄人篱下的感觉真他妈难受!”老邹愤愤地收拾自己自习室的书本,“这么多书,收回去,寝室都没地方能放了!”自从老邹上次在肾内科跟病人吵架,被病人骂哭了之后,她痛定思痛,下决心以后不再为人民群众的健康陪跑了,她从一个火坑,毅然决然地跳向了另一个火坑,弃医从法,从医学狗变成了法学狗,这两个都是令人严重脱发的火坑。
“你书看到哪儿了?”我随口一问。
法律条文真的是又多又细,我看着老邹法律相关的书籍,就像是窥望星辰大海,“刑法刚看完。”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感觉怎么样?”我问。
“呵呵,”她笑了,“感觉咱们国家的法律还是不够完善。”“有很多事件的判刑根本不够人性化,”她补充,“譬如呢?”
“嗯……”她思考了一下,“譬如说,拐卖妇女儿童的刑期,还不如贩卖两个鹦鹉的刑期,你说人的命还比不上两只小鹦鹉?”
我没听懂,“就是说,你贩卖妇女儿童可能会被判三年这样,但是贩卖鹦鹉,很多品种鹦鹉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可能判的年数比贩卖妇女儿童还要多,而且你知道吗?麻雀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搞它也是犯法。”老邹解释道,也算是给我普及法律知识。
“我小的时候经常逮麻雀玩……”这下完蛋了,犯法了……
我来回搬了两趟才把我楼上自习室的书全部搬回宿舍,人家的柜子里面放的全都是衣服,我的柜子里面书占了一大半面积,衣服被我塞进塑料袋里丢到床底下的盒子里,“你咋还要去医院?”老邹见我要走便问道,“我今天连班。”
我到科室里,儿科门诊已经下班了,门诊大楼里空荡荡的,我独自一人静默地在更衣室换白大褂,说来也奇怪,上午那么忙,我以为现在也会很忙,没想到并没有很忙,下午六点上班,我晚上十点就下班了。
这几个小时里,儿科病房和急诊都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便去更衣室把我柜子里的书拿出来,坐在抢救室里看书,然后来了一个哮喘发作的小女孩。
哮喘大家应该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电视剧电影里应该都看到过,差不多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一个人突然地呼吸不过来气,喘不上气,锁骨旁边的皮肤都因为喘不上气而凹陷下去,还会发出一些急促的哮鸣音,所以关于哮喘的症状我觉得大家应该都知道一些。
所以,我要说的是大家不知道的,需要我强调一下的:第一,哮喘是一个无法根治的疾病,只能尽最大努力控制和延缓疾病的发展,任何打着根治哮喘的旗帜,都是骗子;第二,哮喘不发作的时候,人都是正常的,但是一旦发作起来很危险,容易缺氧、呼吸困难、肺源性心脏停搏(就是心跳呼吸停止),都有可能;第三,哮喘的发展是不可逆的,不可能恢复,所以一定要早发现早治疗,控制好了,它发展的速度会慢一点。
还有就是,哮喘患者家中常备沙丁胺醇吸入剂,一旦哮喘发作,立马沙丁胺醇吸入解除气管痉挛,最后一点,哮喘容易夜里或者清晨发作。
下班,披星戴月地回宿舍,黑洞洞的胡同,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我是城市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