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点,别把12床吵醒了,她对面精神病院的。”我提醒道。
我抬表,才两点多,这慢慢长夜,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啊,我看着郭爱英,郭爱英眨巴眨巴眼回望着我,见她一张嘴,我心想坏了,她又要找我唠嗑了,果不其然,“小医生啊,今晚你值班啊?”她又问一遍。
我点点头,有气无力地答道:“是的……”
她看看我,“上夜班辛苦哦……”我点点头,“不过夜班比白班要安静一点,”我打岔道,“哎呀……”她反驳道,“夜班哪里安静了?这里太吵了……”
“?”
“可能是刚刚交接的时候吵了一点吧,把你吵醒了是吧。”我说,她摆摆手,“哪里是你们说话把我吵醒的,就是老是有人在这边哭呀,小孩子的声音呀……吵呀闹呀的声音……”
她这番话把我说清醒了,这里哪有小孩子?都是快要死的老人家。
“吵得我睡不着……”她补充说道,“哪里是我晚上睡不着?晚上这里太吵了呀……”哪儿有什么声音啊?很安静呐,“肯定是你梦里的声音,我一直坐在这里,什么也没听见啊。”我陈述事实道。
还没等郭爱英说下句,小刘阿姨不耐烦地打断,“你别听这个老太太胡说八道,你跟她聊,她能跟你聊一晚上不睡觉,她就是喜欢把白天觉都睡好了,晚上来折腾人,你别搭理她。”
听小刘阿姨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可能是老糊涂了吧,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声音了,“早点睡吧。”我对她说。
郭爱英遭了小刘阿姨的骂,委屈地闭了嘴,我坐在板凳上倒是清醒了,回头看看悠长昏暗的走廊,再看看病房,再站起来望望隔壁房间的海燕老师,海燕老师靠着墙侧着身子玩手机,郭爱英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我又看看时间:02:37,还没到三点,再转眼看郭爱英,他娘的,她吓完我,她倒睡着了,我瞥她一眼,肚子里难免有点恼火,“死老太太……”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海燕老师叫我不要搭理她……
心里祈求着我这间房间今夜相安无事,我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还是犯困,迷迷糊糊我靠着墙又睡着了,睡得很浅,浅到我还有意识能听得见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嘀嗒声,恍惚间,我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
“哦呦……这大晚上的看撒么电视?!”我猛然惊醒了,我靠,12床在我眯着的时候自己起床了,她站在她对面床9床的床头,伸手把他心电监护仪的液晶显示屏给关上了,扭头操着一口上海话,对我说:“看撒么电视?!敲死特了(吵死的了)。”
我震惊了,这是什么骚操作?一时间我又不敢轻举妄动,“海燕老师……!海燕老师……!”我求救道,“12床阿姨起来把9床的心电监护给关掉了……”
海燕老师闻声而来,“我靠……”我听见她小声叹道,“这特么幸亏关的是9床的心电监护……”
我跟在海燕老师后面,“12床,你关人家9床心电监护干什么?”海燕问,“哦呦……这么晚了,还看什么电视?吵死人了。”12床坐回床上,“把它打开。”海燕回头跟我吩咐道。
“那是心电监护仪,你看,”老师把她衣服掀起来,“哎?你怎么把自己的电极片撕掉了?”她摇摇头,“我勿晓得……”
老师好气又好笑,“这特么她还好关的是9床心电,她要是把8床的呼吸机关掉,我们整个icu的人都跑不掉……”干系……
我就这么坐着、熬着,03:47,我抬表又看一遍时间,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困了,坐不住了,我来来回回在病房里走,“什么情况?”我定在12床心电监护仪屏幕前,她的氧饱一直在往下降,我看的时候是90%到95%浮动,然后掉到88%,我站在那里看它还往不往下掉,掉到86%了,我有点怕了,“海燕老师……”我一边喊,一边拆氧气管,“12床氧饱和掉到八十几了,上氧气了啊……”我说。
海燕老师过来,给12床吸上氧,情况没见好转,“拆一个氧气面罩戴上看看,”我把耳挂式氧气管从她脸上去掉,给她戴个氧气面罩吸氧,还是不见好转,“行吧,去值班室把值班医生叫起来吧……”
值班医生来了又有什么办法?推了一剂呼吸兴奋剂,没过一会儿她氧饱又掉下来了,“打电话叫麻醉科来人插管子吧……”值班医生脱掉手套,转身离开。
行吧,三四点我给麻醉科打电话,那边微弱地答道:“来了……”绵软无力地声音,一听就是在熟睡中被叫醒。
就这样,这个12床解离转化障碍的阿姨被插上了气管,呼吸机辅助呼吸,“大家下班回去了解一些精神疾病相关的内容,因为人家精卫中心就在我们对面,我们是邻居,它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肯定往我们这边送,我们……(省去巴拉巴拉的一堆说教)”早交班领导如此说道,好吧,看来回去我得去了解一下解离转换障碍是个什么神奇的疾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