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松泽有些心神恍惚地离开了府衙。终究,他不可能真正同知府完全撕破脸争吵的。
太漫长的岁月中,大成号的钱与官员们的权,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
他固然是官员们的财神爷,但官府的所有支持,保护,各种政令上的襄助,推动,他也同样受益非浅,没有官府的支持,大成号又岂能在数年间,重又飞腾于九天之上呢。
他固然可以在知府面前,适当无礼而不用担心后患,知府真正撕去温情面纱,冷冰冰戮开真相,他却也同样无可奈何。
他慢慢地步出府门,慢慢地翻身上马,却并没有策马归途,而几乎是放松缰绳,由着那识途老马,自顾自地沿着熟悉的道路,一直向前。
自幼及长,最卑微,最无助的时候,他也不曾放弃挣扎与努力,而今他富甲一方,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同知府分庭抗礼,却只剩从不曾有过的疲惫,疲惫地地连手指都不愿再多动一下了。
马儿默默前进,街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他却在所有热闹之外。
当年事定之后,他在大成号重新掘起的过程里,把大成号内的几个知情人,分别大力提拔,又分派往别处。
王掌队成了大成号所有商队的第一掌队,孙护卫也成了大成号全部护卫之首,且都在别处坐镇一方,轻易不回总号,就算过年过节,文素秋和韩诺也见不着他们。
高高在上的仅有几个知情的官员,也不是文素秋或韩诺能够得着的。
靠近关洛,那边假装匪徒的官兵和将领,离着这边山高水远,正常情况下,韩诺夫妇是绝不会有机会去那边的。
就算是这样,他犹恐文家在渭城根基太厚,耳目太众,文素秋又一向喜欢结交朋友,出入各家府弟,虽说经历大变后,性情大改,收敛许多,但消息总还是比常人灵通的。
所以他借着大成号扩张的机会,坚持举家搬到府城,有意无意间,文素秋被隔绝在各种圈子之外,而韩诺就更加不用担心。
那个时候,他是多么志得意满,只以为这天衣无缝的局,永远不会有被窥破的一天。
谁知道……
街市上热闹无比,笑语喧哗,呼喊喝骂,千万种声音,万千种生气,无数人的生命,无数人的悲欢喜乐,但是,一切于他都没有关系。
凌松泽在马上自嘲地笑了一笑。
是真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
是真的,天日昭昭吗?
因为他太重视下江南扩展生意的事,才紧急调来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同组商队,然后,在一场天降劫难中,把他们都葬送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知府看他的眼神是那样奇怪,只怕是以为,他在事隔多年之后,终于开始巧妙地灭口了。
琴姬却是从此心神不宁,总是喃喃地念叨着“报应!”
他虽表面不以为然,但每逢夜深人静,想着那漫天的鲜血,想着那恐怖的死亡,想着孙护卫临死之前,隐隐流露的忏悔与叮咛……连他也不得不自问……
这世间,莫非真有报应?
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却独留自己这个祸首,还活得好好的。
又或许,这才是真的报应吧。
他若不活着,岂能受今日的煎熬。
他甚至可以看到此后,十几年,几十年,这样的痛苦,迷茫,猜疑,胆怯,依旧会如毒蛇一般,不断噬咬着他的心灵。
生平第一次,他完全看不清前方的道路,眼前的一切,都是迷茫和朦胧的,就连那呼唤,都遥远得几乎听不见。
“大哥!”
“凌兄!”
那呼唤声反复数次,且渐渐大了,凌松泽回过神来,却见前方一辆马车离自己已经极近了,车帘掀开,马车里韩诺和杨宁,都正看着自己。
杨宁常常上门做客,又说想要好好逛逛府城,做为主人,文素秋自然是要叫韩诺尽一尽地主之宜,陪着杨宁四下转转的。
韩诺虽很少出门,但他记性极好,在安定府住了这几年,每年都会陪文素秋四下走走,散散心,安定府内外,可走可逛可玩的所在,只要是正经地方,他还真就大多知道,除了沉默了一点,做事不太主动,这陪玩陪逛的工作,做得倒也不甚差,这几天还真就转了几处地方。
凌松泽没想到竟同他们当面撞个正着,有意无意地避开韩诺的目光,只冲着杨宁笑笑,寒喧几句。
他素来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只要有心,总能让人如沐春风。
杨宁出身极好,又当过官,且家族在江南根基深厚,若是以往,这种人他也会刻意结交,这时候必是要亲自带着杨宁游逛安定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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