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瓶酒最终没动。有一个电话找苏世光,苏世光接电话说了半天,非常遗憾地起身离去,一包物件稀里糊涂丢在唐中和的茶几上。
“你看就这么多破事!”他抱歉道,“下次吧,下次再喝。”
出门时他指着唐中和说:“你老弟就是聪明。我看出来了,没有谁比你能干,你还特别稳,你这种人可不能得罪,没准一眨眼就看你升到天上去了。”
“承蒙表扬。”唐中和大笑,“别说我死无葬身之地。”
唐中和把苏世光的酒收进柜子里。他不熟悉洋酒,搞不清楚,也不打算搞清楚那是个什么,先丢着算了。这瓶酒确实不像唐中和碰到的类似东西一样可以一退了之,因为它出自苏世光之手,你说它是礼物吧它又不是,你说它不是吧明摆的它又是,只有如此老道的苏世光才想得出这种巧妙的方式。苏世光不是唐中和的下属,是比唐中和资格老得多,影响大得多,地位也重要得多的同僚,以彼此所处位置和各自秉性理念论,唐中和必须十分小心谨慎地与苏世光相处,太近了没有必要,也不能拉得太远。唐中和曾经考虑用礼尚往来的方式,“以货易货”对付这瓶酒,还掉一个人情。他从唐中坚那里拿来一条好烟,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塞给苏世光,不管是否价值相当,略表其意就行,不料没等把它送出去,苏世光就出事了。唐中和在苏世光被带走的关口上还想把那条烟悄然相送,供苏老兄在失去自由接受审查时聊为享用,这家伙却没带走,可能是顾不上,也可能是不领情。苏世光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复杂了,他留下的国王变得滚烫灼人,让唐中和不知道如何为好。收受这么一瓶酒要没事时可能没事,一旦有事就会非常麻烦,如果它真是唐中坚所称的那种高价极品洋酒就更其麻烦。这么昂贵的酒肯定不是苏世光用自己的工资购买的,它极可能出自某一位贿赂者之手,再经苏世光送给唐中和,唐中和因此连带着可能有受贿之嫌。唐中和无法否认这瓶酒的存在,因为除他和苏世光外,还有当晚拎着袋子上楼的人可以提供旁证。苏世光落马之后,唐中和曾动过几次脑筋,想用合适名目在宴客场合不声不响把国王处理掉,像上回接待省里客人时一样。但是都“未遂”,国王始终没有出手,因为搞不好只会更糟。唐中和当然有一个选择,就是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把它交出去,同时说明该国王稀里糊涂只是苏世光“寄存”于此,声称准备来日再来共饮的物品,且自己根本不知道它何等高价。这种申辩让人感到勉强,连唐中和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不过毕竟是把东西交出去了,跟被人查到头上有很大不同,真到那种时候可就来不及了。但是一交真就可以了之了吗?唐中和一直下不了决心。他知道此刻各有关钟表的指针滴嗒滴嗒走个不停,无一偷懒,可供他选择和考虑的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
“老苏的事看起来挺严重。”他说。
他没有谈及具体问题,只说,对苏案上边有四个字,叫“彻底查清”。吕全的自杀使案子更显重大,因此务必一查到底。苏世光在本市任职时间长,管的事多,案子牵涉面广,上边的态度是涉谁查谁,绝不手软。
“在座各位过去可能也都听到些情况。”陈东说,“如果有,可以跟我说,也可以直接向有关方面反映。总之尽快吧。”
唐中和低着头收拾桌上的材料,做出不太留意的模样。他猜想陈东说这些话时眼光可能抬得很高,在天花板之下,众人的头顶之上。如果他直盯着谁,例如直盯着唐中和,或者流览场上每一个人,就不免过于直露。陈东说这番话当然不是兴之所至随口就来像是相声演员在即席发挥,这有些“打招呼”的意味,表面上他是在问哪一位先生过去听到过苏老兄什么情况,实际上他的意思是谁要跟苏老兄有染,最好赶紧,在被人家“彻底查清”之前争取主动。做为市长,在这种场合面对这些人说这种事,他倾向于既要严肃又要含蓄一点。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要听不出市长话里的内容和来头,他还能在这个会议室里谋得一席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