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的那场最美妙的《牡丹亭游园惊梦》,但不论怎么努力,源自自身的奇怪违和感还是遮盖不掉。
苏栖演的纠结,张蓉蓉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果真像苏栖之前说的一样,将之前吃掉的热量全都消耗一空。不乱的联系和紧张的情绪让她的消化加速,没多久胃里重新变得空荡荡的,一抽一抽的疼着。
可算是这么努力地去维持手眼身法步的要诀,仍然僵硬难看到连外行人都瞒不住。
更别说精益求精的冯仑了。
抬了抬胳膊让水袖全都挂在臂弯上,苏栖一把扶住了旋步时差点把自己绊倒的张蓉蓉:“没事吧?”
在身高的影响下,苏栖只要抬抬头能看见张蓉蓉很不好看的脸色,但她却一直低垂着视线不去看她的脸,免得更加伤害面前好强的姑娘。
“我没事,咱们休息一下。”张蓉蓉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跌坐在椅子上。
接了杯温水递给她,苏栖看着女孩儿满是细汗的额头到底忍不住安慰她:“你不要太紧张,反而会适得其反。”
“说的轻巧。”张蓉蓉捏紧了手里的纸杯,任由溅出的温水湿了水袖。她的资历和本事并不足以拿到冯仑的女一号,几乎是付出了一切能够付出的东西才能换来现在的番位,如果演砸了根本不堪设想。
冯仑碍于人情和金钱不会换角,但他可以砍戏份改剧本,把女一变成女四、女五也不是不可能。
张蓉蓉除了拼尽全力的去诠释这个角色,再没有别的办法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了。
被她压下的女二号在圈子里的地位要比她高一层,演技也是广受好评。如果不是因为女二号自己选择了那个角色的话,张蓉蓉计算是拼尽一切也只能是个女二。所以她必须做的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杯子里的水几乎是泼了个干净。
这样外柔内刚的姑娘总让苏栖忍不住心软,再加上她一脸愁绪的漂亮小脸,更让从来都舍不得美人忧虑的苏栖无法视而不见。
“你别急。”苏栖弯下腰保持着能跟张蓉蓉对视的高度,她伸出手团住她的手,将自己的体温过到她的身上,“我看你像是练过的样子,原来学过戏?”
或许是因为苏栖的声音太温柔,或许是因为她的关切太认真,也或许是因为张蓉蓉心里的负担实在太重,在苏栖几次软言安慰之后张蓉蓉终于忍不住心中倾诉的*,担忧无奈和紧迫的心情全都说了出来。
“我小时候是学戏的……学的是闺门旦。”张蓉蓉抿了抿嘴,虽然是强忍着,但眼圈还是红了,“开拍前我跟着老师很认真的练了半个月,当时的效果冯导还是认可的,只是最近忙着拍摄……”
苏栖只听了这两句,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让一个学戏多年的也荒废多年的小旦去唱生角,这纯粹的难为人啊。
同样被这样的反串难为住的苏栖上次唱戏不过半个月前,虽然是在另一个时空,但基本功还扎实着。她作为一个小配角又不是被关注的重点,硬着头皮上阵也能唬唬外行人。
第一女主张蓉蓉自然不能这么轻轻巧巧的过关,之前苦练的半个月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还抱到一半去忙着其他的拍摄任务,也难怪佛祖不帮她。
“佛祖不帮你,我帮你。”苏栖轻笑了一声,捏着张蓉蓉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你跟着我的动作练练看。”
看着张蓉蓉疑惑不解的脸,苏栖立起食指放在唇边,笑着“嘘”了一声:“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唱了近十年的柳梦梅。”
甚至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秒还扮作柳梦梅立在戏台上,唱着“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儿宽,温存一晌眠”,笑嘻嘻的调戏着对面明明是八尺男儿却最场旦角的好友。
她这么站在张蓉蓉的身后,几乎是从后面将高出她小半个头的张蓉蓉揽抱在怀里。苏栖的手握着张蓉蓉的手腕,胸腹小腹膝盖脚踝都跟张蓉蓉的紧紧相贴着,两个人像是连体婴一样紧密贴合在一起,同进同退同转同让。
在被踩了几次脚之后,浑身僵硬的张蓉蓉终于习惯了这样的姿势,放心的贴在苏栖的怀里跟着她的动作,也在一遍遍的动作中找到了一点意思。
两人的动作越来越默契,到了最后虽然还是苏栖在做主导,却已经不是手把手的带着张蓉蓉动作。苏栖控制着两人手脚四肢间的距离,但凡有了碰触是张蓉蓉的动作不够标准。
哪怕百年间的套路有变化,但《牡丹亭》还是《牡丹亭》,柳梦梅也还是那个柳梦梅,这点是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的。
张蓉蓉完成最后一个旋身拂袖的动作,转过身来时正巧对上退开一步站在那里的苏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是笑意,暖暖的直抵人心,连张蓉蓉这样嘴硬好强的人也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原来戏剧,也是能让人入戏的。
明明知道面前站的是比自己还低一些的女孩子,张蓉蓉也有些控制不住乱跳自己的心脏。
“挺好的呀,干嘛一副害羞的样子。”苏栖跨前一步,笑嘻嘻的摸了摸张蓉蓉的下巴,像当年调戏那个扮作杜丽娘的好友一样。
她还拿捏着小生的架势,只是好好的清隽神气全被她做成嬉皮笑脸的样子,刚刚的旖旎气氛一下子消失不见。
张蓉蓉想也不想,打开了苏栖的手:“咱们来对戏试试。”
她不是不想柔柔和和的说些感谢的话,只是觉得那样反而会拉远两人的距离。
苏栖果真对张蓉蓉的“毫不客气”浑不在意,她回忆着好友的动作福了福身,把铁硬的男儿化成绕指柔的违和感学的有模有样:“奴家多谢公子了,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先去找冯导好了。”
不是天色太晚,是她劳累了这许久肚子饿了,能早些回家吃饭还是早些回家吃饭的好。
看着苏栖可怜兮兮的模样,人前从来嘴毒又刚强的张蓉蓉莫名红了眼眶。
“怎么了这又是?”苏栖上去拉了拉她的手,想用水袖给她擦脸的时候又一把被打掉了手。
张蓉蓉看着一脸委屈的苏栖自己揉了揉眼睛:“你手上全是橙子味,熏的我眼疼。”
习惯了花旦做派,想在短时间内改头换面是很艰难的,但好在有身体的记忆可以帮助她暂时达到标准,多拖一会多忘一点。刚刚苏栖扮小旦时的生硬虽然被她掩盖的很好,但学了多年戏的张蓉蓉算基本功丢了眼力也还是在的。
心中只有更加感动。
美好的误会往往产生自人们心内不愿说出的想法,不过既然它如此美好,还是不要拆穿了。
一眼看出张蓉蓉想法的苏栖笑了笑,不要脸的拐住她的胳膊。4厘米的身高差让苏栖很自然的把头搭在张蓉蓉的肩头上,她当然感受到了张蓉蓉微微的僵硬,但是也知道这僵硬会跟刚才练习时的不自在一样很快消失。
习惯成自然,自来熟又美色的人是这么不要脸。
被张蓉蓉发丝骚的脸上发痒的苏栖很不要脸的仗着身高的优势撒着娇:“我对你这么好,你一会要请我吃饭。”
苏栖向来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套路,比如对着娇气可的于曼是甜甜宠宠的大姐姐派头,对着明显外冷内热更喜欢照顾别人的张蓉蓉则是春风化雨的关怀。
事实证明她的经验换了个世界依旧奏效。
“好。”同样也饿了的张蓉蓉犹豫了一下,在视线下移扫到苏栖额头的伤痕时狠狠心咬咬牙答应了下来,“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毋米粥,带你去尝尝。”
毋米粥清淡滋养,热量也不算高,当作宵夜再好不过。
对伤患也再好不过。
她看着吃货本色早暴露了的苏栖眼中果真一亮,突然觉得自己为了控制体型日日挨饿大概真的错过了这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
加个宵夜加个宵夜吧。那么努力的赚了那么多钱,一年放纵这么一次也没什么的。
试戏的过程还算顺利,拼了老命模仿着湘云班台柱子的苏栖到底唬住了冯仑,只不过没有多的心力再去带动张蓉蓉的表现。所幸张蓉蓉虽然还做不到融情于戏,举手投足的滋味在苏栖的教导下还是带着些僵硬的大家风范。
冯仑很是干脆的点点头,在又一次定定看了苏栖一会后什么话也没说,挥手放了两人卸妆收戏。
剧组今天大夜,没有戏份的演员能走作为导演的他却是不能动的。
敏锐的察觉到冯仑神情不对的苏栖一步三回头的被张蓉蓉拉了出来,心中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加浓厚,只是在原主残存的记忆中不论怎么搜寻都搜寻不到关于冯仑的点滴。
或许真是骨血亲缘间自带的感应?
已经坐上张蓉蓉座驾的苏栖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苏栖。”张蓉蓉的声音有点冷,“我劝你不要意图在冯导身上动什么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