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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沈舒悦好奇京城以外是什么样的,他就找人画了些风景画,写了些各地风俗异志给他看。十多年过去了,他的手下几乎踏遍了大周朝的每一寸土地。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片土地。
这些年,为了让兄弟们混口饭吃,沈舒悦替他们找了一条生财之道。没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江湖上人人都尊称他们“天门”,除了银子,各种消息也是源源不断。他递上的信封正是沈舒悦让他查探的消息。
沈舒悦展开信纸,快速地浏览内容。
冯岳山站在边上解释:“两年多前,西梁大王子回国之际,属下依照公子的吩咐,派密探随使团返回西梁。根据探子送回来的密报,二十多年前,西梁派至京城的细作确实有三人,代号分别是信使、驿丞以及将军。”
沈舒悦点点头。两年前他就怀疑,西梁国一共派来三名细作。他并没有将消息透露给沈天翰,因为他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情报的准确性。不过沈天翰刚刚接管蟠螭司,马上揪出了信使,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能力,进一步博取了皇上的信任。
他问冯岳山:“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冯岳山摇头回答:“暂时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按照早些年的推断,西梁国在先皇生病之际派出密探潜入京城,也在情理之中。”
沈舒悦不置可否,突然在信纸上看到一个名字。他表情微动,惊讶地向冯岳山确认:“钱厚淳就是驿丞,这个结论确实吗?”
冯岳山毕恭毕敬地回答:“属下没有十成的把握。按照现有的情报推测,他在上京途中遇险,被西梁商队救起之后,被他们收买了。”
沈舒悦沉吟许久,摇着头说:“钱厚淳并非西梁人,他和他的家人从未去过西梁。再说他家境殷实,年少中举,他的人生经历并没有任何波折坎坷,并不符合细作的条件。就算他受利益驱使,或者生性喜欢刺激,因此成为西梁国的细作,以他的身份,以他当时的年纪,不可能参与重要任务。”
“一开始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冯岳山点点头,紧接着又补充,“属下找到当年在先皇身边侍疾的内侍一家求证。那名内侍虽然早已殉主,但是他的对食者是宫里的姑姑。据她回忆,先皇在盛怒之下将钱氏一族满门抄斩,确实因为他是西梁国的细作。”
沈舒悦追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蟠螭司没有任何记录?”
冯岳山回道:“属下觉得,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当时的蟠螭司由皇上掌管,而身为太子的当今皇上并不知道内情。”
沈舒悦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先皇的圣旨上面写着“通敌叛国”,当时身为太子的皇上不可能不知情。一直以来,他以为钱家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另有内情,毕竟满门抄斩是极重的惩罚,需要有分量的罪名。
如果先皇认定,钱厚淳是西梁国的奸细,因此下旨杀了他全家,而蟠螭司却没有相应的记录,还有一个解释,先皇或者皇上在事后发现,他们杀错了人。在沈舒悦看来,时隔二十多年,钱厚淳一家是否冤枉已经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驿丞和将军分别是谁,他们有什么目的,是否依旧潜伏在京城?
短暂的静默中,冯岳山又道:“公子,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是否应该禀告公子。”
沈舒悦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冯岳山斟酌了一下说辞,简明扼要地说:“两年前,幽王审问信使的时候,信使说他认识我,还提到了公子。当时我以为,他知道我效忠于公子。我生怕他在幽王面前揭发我,当场把他杀了。”他停顿了一下,一边回忆一边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提起公子的名讳,似乎想要以此威胁幽王,之后他才叫嚷,他认识我。可能他压根不知道我效忠于公子,是我心虚了。”
“你的意思是?”沈舒悦侧目。
冯岳山摇着头说:“信使早就已经死了,我只是突然想起那件事,觉得有些奇怪,没有其他的意思。”
沈舒悦思量片刻,吩咐冯岳山把沈天翰审讯信使的过程,巨细靡遗地讲给他听,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冯岳山一五一十地描绘当时的情景,临了又补充:“公子,过去的两年,幽王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驿丞。他一度怀疑,钱厚淳就是驿丞,不过他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沈舒悦起身走到窗口,双手在身后交握,右手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左手的掌心。许久,他低声说:“还有一种可能,你接触过驿丞或将军。信使误以为你是他们安插在表哥身边的内线,才会对表哥叫嚣。”
“啊?”冯岳山嘴巴微张,“我接触过驿丞或者将军?难道他们和太子府有关?”
沈舒悦自言自语:“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他笑了笑,转念间表情又变得凝重了,压着声音问道,“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冯岳山偷偷看一眼沈舒悦的背影,回道:“不瞒公子,属下找到伺候先皇的内侍一家,其实是属下按照公子的吩咐,寻找驸马爷的途中无意间发现……”
沈舒悦咳嗽一声。
冯岳山立马改口,避重就轻地说:“总之,随陆大夫一起失踪的药童并没有返回原籍,他的家人在一场大火中全死了……”
“全死了?”沈舒悦猛地转过身。
“是。”冯岳山点头,“公子要我们找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
沈舒悦脸色微沉,艰难地说:“他会不会是驿丞或将军?皇上发现他是敌国奸细,所以他仓皇逃跑。皇上顾念母亲,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也没有在蟠螭司留下文字记录。”
冯岳山呆住了。沈舒悦的生父陆湛有神医之名,是半个江湖中人,生性不羁,来历神秘。长公主为了替太后治疗顽疾找上他,可能是他故意引诱长公主上钩,甚至欲擒故纵勾引长公主。相比钱厚淳,陆湛更符合细作的特征。
冯岳山不敢说出这话。
沈舒悦同样想到了这点。他沉默许久,低声说:“你不能久留,先走吧。以后每月逢初二、十二、二十二的下午,如果你有消息回禀,就来这里找我。”
冯岳山拱手行礼,走了两步又折回沈舒悦面前,压着声音说:“公子,关于幽王殿下培养的隐者,是不是让兄弟们稍微调查一下?”
沈舒悦犹豫了。他原本觉得,沈天翰若是派人暗杀他,他也算死有余辜,并不冤枉。可现在,他还没有折服那朵琼花,他不能死。
半晌,他低声说:“即便表哥怀疑我什么,他不会暗中对我下手。看看再说吧。”
冯岳山不敢多言,悄然退了出去。
沈舒悦独自坐在桌前,把早先的信纸一张一张烧毁,失神地看着它们慢慢化为灰烬。他与那人早就没有半点关系,可是为了母亲,他必须找到他,哪怕是尸体,也必须找到!如今,线索又断了。
“郡王爷。”李冶白送上热茶。
沈舒悦自言自语:“如果知道他长什么样,随便找一具尸体,也能让母亲死心。”
李冶白不敢接话,笑着说:“郡王爷,您不用替冯岳山的老脸惋惜。奴婢和他的性命都是郡王爷的,将来……”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一旦沈舒悦去了,他和冯岳山都会殉主。他们就连性命都不在乎,还会在乎容貌吗?不过,这话并不适合放在嘴上说。
之后两天,一切显得风平浪静,沈舒悦好像忘记了陆湛带给他的不快。他随着长公主一块进宫,与皇太后一起用膳,提前祝贺长公主生辰。
席间,皇上来了,亲手送了长公主一对夜明珠。饭后,皇上告诉沈舒悦,他已经命人寻找擅长药膳的大夫,同时吩咐御医再次会诊,拿出有效的治疗方案,帮他调养身体。
沈舒悦谢过皇帝,兴致勃勃地向他汇报蟠螭司的工作。与此同时,他询问皇上,钱厚淳一家是否因为“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
皇上肯定地点点头,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蟠螭司没有相应的记录,只说西梁的局势一天不如一天,估计他们的细作也翻不出什么花样,让他不要太过担心。
临走前,皇上向沈舒悦抱怨:“这些日子,沈刚那老小子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见他上朝,真是越老越不成样子了。”
沈舒悦笑着说:“外祖父正为文昊的婚事犯愁,文昊已经被他软禁三天了。”他大致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故意隐去了琼花的名字,只说对方是罗刹门的女杀手。
皇上听闻沈文昊竟然被来历不明的妖女迷惑,生气地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样——”他交代沈舒悦,“如果文昊还是拐不过弯,把那个女人杀了。朕就不信,他能和他老子一样,一辈子孤家寡人。”
沈舒悦没有接话。
又过了一天,长公主的生辰到了,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太后、皇上、皇后按例送来了赏赐,皇亲贵胄纷纷上门祝贺,公主府内热闹无比。
沈舒悦一早给母亲磕过头,被沈碧沁安排在后院休息。他推测,琼花会在今天找他算账。当他正在思量琼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现身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姚英娘的父亲姚笙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