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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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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湖南,自古就是“湖广熟,天下足”的粮仓之地;另外,省会长沙又历来被兵家视为四战之地,所以,它在中国军事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时下的湖南,既是桂系大将白崇禧扼守广西的北大门,又是毛泽东挥师南下解放两广的必争之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又成了国共两军在中南最后决战之地。

    但是,毛泽东绝对不希望在自己家乡燃烧战火,糜烂桑梓。为此,他一直在巧布和平解放湖南的棋局。程潜等湖南政坛耆宿就是取胜对方的重要棋子。

    对此,白崇禧作为军事家也是知情的。为此,他自撤守武汉三镇,移师长沙之后,就下定决心要把程潜调离湖南。办法嘛依然是借口升任国民政府考试院长。

    程潜混迹政坛有年,对于白崇禧的伎俩了如指掌。他一方面通过表面上为白氏所信赖,实质上却是自己的亲信向白进言:“从颂公个人来说,这个考试院长的确是再好没有了。不过……现在湖南的局面非常复杂,随时都可以发生大混乱。特别是这些黄埔系的将领,各有各的野心,都以当家人自命,没有哪一个人能够约束他们,只有颂公这块家长牌子,还能勉强维持门面。若换一个人,湖南全省马上就会四分五裂,不可收拾。”他另一方面为了表示决心走和平道路,写了要求和平起义的《备忘录》,通过中共湖南省工委送交中共中央及毛泽东主席。他在《备忘录》中说:“爰本反蒋、反桂系、反战、反假和平之一贯态度,决定根据贵方公布和平八条二十四款之原则,谋致湖南局部和平。”表示“一俟时机成熟,潜当立即揭明主张,正式通电全国,号召省内外军民一致拥护八条二十四款为基础之和平,打击蒋白残余势力”。并提出双方指派军事代表成立军事小组和短期内设立联合指挥机关、整编部队等意见。

    毛泽东虽然已经把主要精力移到筹建新中国的内政、外交方面了,但是有关全局的重大战役他还是要亲自下达作战命令的。因此,他经常与朱总司令站在作战地图下面,为部署向全国进军中的诸大战役呕心沥血。也就是在毛泽东收到程潜《备忘录》的当天,他又与朱总司令研究起事关全局的战役。他指着军事地图说道:

    “老总,严格地说来,未来解放全国的战争,还有三块尚能称得上战场的地方:第一块,是湖南和两广,敌人主要是桂系白崇禧军事集团;第二块,是西北五省;主要的敌人是五马和新疆的地方军事武装;第三块,是西南三省,主要的敌人是由陕南入川的胡宗南集团以及川、黔、滇三省的地方武装。其解决的办法,我看还是以武装歼灭为主,和平解决为辅。”

    对此,朱德是同意的。他指着军事地图补充道:“这三块战场,我们已经在两块上发起了歼灭战,那就是主席称谓的西北战场和中南战场。而西南战场呢,只有在这两块战场解决之后才能发动。”

    在毛泽东的战略棋盘上,西北战场,由彭德怀指挥料无问题。而中南战场相对而言却比较复杂:一是白崇禧的桂系集团实力最强,再是他的家乡湖南和平解放的可能性最大。因此,他指着三湘四水深情地说:“老总,我的家乡湖南这步棋如果走得好,是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胜利的。”

    “而关键的一着棋,那就是主席的老乡长程颂公在湖南通电起义。”朱德说罢用手指着地图,“这不仅打开了南进两广的北大门,而且也为刘、邓大军进军四川,拆除了屏障。”

    “老总,你读过我们家乡父母官——程颂公写给我的《备忘录》之后,有什么感想吗?”

    “我认为他历数反蒋、反桂的经过是可信的,他谋取湖南局部和平的设想也是真诚的。时下,我们必须要走好两步棋:一是电令林彪,远距离地隔开白崇禧集团和长沙的联系,为程潜起义创造条件;二是要密告程颂公:不要沉不住气。”

    毛泽东认为:要想让程潜沉住气,就必须给处于**局势中的程氏吃定心丸。为此,毛泽东当即选调原籍湖南,时任吉林省副主席的袁任远,程潜的老搭档、时任华北军政大学总队长的李明灏代表他南下。同时,他还给程潜回复了一封亲笔信:

    《备忘录》诵悉。先生决心采取反蒋反桂及和平解决湖南问题之方针,极为佩服。所提军事小组、联合机构及保存贵部予以整编教育等项意见均属可行,此间已派李明灏兄至汉口林彪将军处,请先生派员至汉与林将军面洽,商定军事小组、联合机构及军事处置诸问题。为着迅赴事功打击桂系,贵处派员以速为宜。如遇桂系压迫,先生可权宜处置一切。只要先生决心站在人民方面,反美反蒋反桂,先生权宜处置,敝方均能谅解。诸事待理,借重之处尚多。此间已嘱林彪将军与贵处妥为联络矣。

    毛泽东在回复程潜信的同一天——七月四日,又给林彪、邓子恢并王首道、萧劲光发去电文:

    (一)王萧陷电及程潜备忘录均悉。此事请林邓注意处理,我们认为程潜态度是好的,应极力争取程潜用和平方法解决湖南问题。(二)程潜所提军事小组、联合机构及保留其军队和干部加以整编教育等三项要求,原则上均可照准,并迅即成立军事小组,商定具体办法。我军行动在即,此事进行要快。(三)为了妥善接收湖南全省及解决我军供应,除成立联合机构外,请林邓考虑程潜现任军政党各项职务暂时均予保留,利用程潜名义发号施令,以利接收全省及筹措给养。因联合机构是解决编军等事的,由双方派员组成,程潜本人未必参加,似不如保留程潜职务,管理我军尚未到达地区的民政、军政事宜,使不陷于无政府状态。此点是否可行,请林邓斟酌电告。(四)如程潜发表声明反蒋、反桂,似应予以率部起义之待遇,使程潜能起影响南方各省之作用。我们亦可考虑予程潜以高级名义,例如南方招抚使之类,俟南方各省平定,程潜则来中央政府担任工作。程潜是孙中山的老干部,在国民党内地位甚高,近年治湘措施表示进步,若得程潜真心站在我们方面,将有很大利益。此点亦请你们考虑。(五)李明灏已到否。

    毛泽东亲自定的上述两项重大决策,不仅是我四野高级将领和平解决湖南问题的纲领,同时也是程潜下一步如何动作的指南。

    程潜纵观全局,知道自己无论是率部起义或是出走香港,人民解放军都会在七月向湖南进军;如若想走和平解放长沙之路,就非得把白崇禧及其桂系主力从长沙周围打发走。但是,如何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呢?他经深思熟虑后认为:一、必须使白崇禧感到非走不可;二、一定要使白崇禧走得较为放心。关于前者,他认为“白崇禧在军事上是有一套的,他清楚湖北是林彪的天下,随时可以挥师南下,进逼长沙;东面江西为陈赓所部占领,也随时可以挥兵西指,包抄长沙;西边是蒋纪嫡系宋希濂兵团的范围,断了他退入四川、贵州的通道。因此,白崇禧率部退往衡阳、宝庆是迟早的事情”。为此,他请与中共有联系,且与白崇禧有着不错私交的唐星代他去游说白氏,请白将部队尽快撤往湘桂交界一带。

    唐星,系军政两界的说客要人。据他自己说:“我同程潜很早就认识了。抗战前程在南京参谋总部任总长时,就以中将高参的名义找我去当助手,每日同室办公,事无大小都交给我。两广‘六一’事变期间,我协助程调处蒋桂纠纷,从发起到收尾,几乎无不是按照我的建议行事,对我很是信任。”说到他与白崇禧的关系,他自己称“由来已久,并非泛泛之交。在反蒋的战线上,共过患难。在抗战前,帮助他解决过他们和蒋介石之间的重大矛盾。抗战时在李宗仁的第五战区服务,也是白极力拉我去的。在经济困难时,他还周济过我。他和刘斐的关系很深,知道我和刘斐是老朋友,所以他对我深信不疑”。另外,他是在“同地下党同志取得联系后回到湖南”的。对于上述背景,程潜了如指掌。因此,程潜决定请唐星代己说服,请他尽快自长沙南撤湘桂交界地区。事后,唐星作了记述:

    白崇禧说:“我现在这点东西,成了共军唯一的目标,局势极严重,我正想和你研究一下,怎样应付才妥当?我只有这么多东西,不能到处布防,只宜集中使用。我想把主力完全集中于长沙地区,和他们在这里决一雌雄。你看如何?”

    唐星说:“若这样部署,那就比汤恩伯在上海决战还不如。因为那里,他们有的是船,见势不佳,还可以向海里跑。长沙乃四战之地,从来就有纸裱长沙之称,敌人可以四面包围,连一条退路也没有,不是一下子就完了吗?”

    白崇禧说:“如果这里不宜决战,我就只摆一部分,到别处也可以。”

    唐星说:“你的部队虽不少,但听说能同共军作战的,实际只有两个半军,要和共军决战,就不宜再分散了。你的大后方在广西,应当把全部兵力集中到衡阳以南,最好到湘桂交界地区,才可以和共军打一仗。……”

    白崇禧说:“你说的都有道理,我完全同意。”

    唐星说:“你这两三个军,经过一场决战之后,打败了,固不消说;就是打胜了,恐怕也所剩无几。以后又怎么办呢?”

    白崇禧说:“不论胜败如何,我至少总还可以拖三两个师回广西去打一两年的游击吧。”

    唐星说:“打了两年游击之后又怎样?”

    白崇禧说:“那就只好到哪个山里唱哪个山的歌去。”

    唐星认为游说白崇禧自长沙移师湘桂交界的目的已经到达,遂又向白崇禧进言:“你之所以不顾牺牲一切,要来支撑这个残局,无非是想实行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最近我看到了毛泽东所著的《论新民主主义》,觉得它并不是什么共产主义,而是与三民主义差不多。又听说他们的工作人员没有贪污,部队的纪律更好,老百姓都非常欢迎他们。如果共产党是这样搞法的话,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再同他合作,来共图实现三民主义呢?这是我左想右想也想不通的地方,请给我开导。”

    白崇禧说:“《论新民主主义》我也看过,他们把我作为战犯,我就无法和他们合作了。”

    唐星说:“这当然不成问题。你既和他们合作,就是朋友,是同志了,还说什么战犯不战犯呢?”

    白崇禧说:“话虽如此,但你不晓得我与他人不同。反对他们最力的是我,得罪他们最多的也是我,我已经成了他们的死对头,他们决不肯放松的。我除同他们拼到底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就这样,白崇禧决定于七月中旬把总部移到衡阳。

    程潜心里非常清楚,即便白崇禧从长沙南迁了,他依然对自己不放心。若想让白崇禧早一天移师衡阳、宝庆一带,那就必须找一位使白氏放心的人代替自己主持湘政。为此,他和有关人士协商,决定由陈明仁出山主政长沙。

    陈明仁,号子良,湖南省醴陵人,与程潜是同乡。他早年投笔从戎,旋考入黄埔军校,为一期学员。后从排长、连长、营长、团长……迨至抗战胜利,他升任国民革命军第七十一军军长,后调东北,因守四平“有功”,被蒋介石亲自授予青天白日勋章。不久,在陈诚的打击下,又受撤职查办的处分。随着国民党战场节节失利,他又被任命为武汉警备司令兼二十九军军长。等到白崇禧撤守武汉的时候,再升任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兼第一兵团司令。从上述经历可知:陈明仁是“天子门生”,因攻守四平之役,与中共尤其是与林彪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换句话说:陈明仁既不是程潜的部属,又与中共没有一点渊源,是一位白崇禧信得过的军人。

    因此,当白崇禧询问何人后继程潜主政湖南的时候,唐星从旁举荐道:“据我个人的意见,还是陈子良比较适宜。他和共产党是死对头,前次他在四平街指挥作战,你是知道的;和蒋介石的关系也早就破坏了。据说他很听为章(刘斐)的话,现在又归你直接指挥,若推举他当主席,今后一定唯你之命是从,可以使湘桂完全打成一片。”

    白崇禧说:“子良是可以的,不知颂公会不会愿意?”

    唐星说:“你要能给颂公找个助手,他是早已求之不得的了。不过,不能让他离开,他这块招牌还可以利用作子良的后台,以免别人造谣说家长是让你逼走的。”

    白崇禧说,“你这话也有道理,就让颂公仍然在这里挂着绥靖主任的名义好了。”

    结果,白崇禧放心地移师南下衡阳。另外,“陈明仁固然心满意足,而程潜也像丢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顿觉心情舒畅起来了”。

    但是,形势是会改变人的信仰的。陈明仁作为一位职业军人,他早已断定蒋家王朝的气数已尽,就连他服务多年的国民革命军的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在这历史急转弯的非常时刻,他不能不为自己走哪条路而费尽思量!做校长蒋介石的殉道者吗?这是作为学生的应尽的职责。然而当他再黯然自问值得吗时,他又犹豫了!走傅作义将军的道路吗?姑且不论忠孝节义四字对一名军人的分量,就说当年同是蒋校长的入室弟子,而今已是毛泽东麾下的四野司令林彪能否答应?这是谁也无法知道的事情。因此,陈明仁陷入了抉择自己前途的困境中!

    实出陈明仁所料的是,远在北平的毛泽东竟然料到了他的心病,通过南下的章士钊致信程潜,转达毛泽东关于陈明仁在四平顽抗的一段谈话:“当时陈明仁是坐在他们的船上,各划各的船,都想划赢,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会谅解的,只要站过来就行了,我们还是要重用他的。”可以想象,陈明仁在听到毛泽东上述这段讲话后的心情,虽不能用云开雾散来形容,起码打消了担心共产党算旧账的心理。诚如史家所评:“陈明仁得悉中共不追究他四平街的问题,打消了走和平道路的顾虑,要求李君九向中共表示起义的决心。”接着,中共湖南省工委派人访晤陈明仁,陈当即表示:“近日得悉毛泽东主席对我的谈话,很受教育。程颂公造福桑梓,酝酿义举,子良深表赞同。”又说,“我过去一向**,四平街一仗更得罪了贵党。本人深为内疚,现在愿意追随程颂公起义,以挽回历史过失之一二,但我的部队不能看做是投降。”

    由此可知,由于毛泽东的特殊地位,他的上述谈话对促成陈明仁走上起义道路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

    白崇禧对陈明仁是信任的。但是,他对原湖南的部队,特别是程潜依然是不放心。因此,他通过唐星转告程潜:“这里既有子良负责,湖南的所有其他部队,可随颂公先到广西去,以免临时陷于混乱。”对此,唐星早有准备,当即说:“子良兵少,没有余力去照顾湘中和湘西这些广大地区。湖南地方保安部队及其他正规军,约在十万以上。这些部队若拿来维持地方秩序,暂时还可起到作用。若一调动,地方就会大乱起来。连子良也必然站不住脚。至于说要把这十来万七七八八的队伍,都调到广西去的话,不仅广西这个穷地方负担不起,只怕连你这些作战部队的后方交通运输线,也会搞得混乱不堪。”

    唐星所言击中了白崇禧的要害,并询问其解决办法。接着,唐星又向白崇禧建议:“办法是有的,湘西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芷江又有公路直通贵州、云南和四川各省。到了湖南、广西都顶不住的时候,我们又可以到贵阳会师,四川、云南方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世界。这岂不是一举而数得吗?”

    唐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又说服了白崇禧免调湖南驻军南下广西。同时,他再次以程潜在湖南的特殊地位和威望为由,说动白氏暂时不要迫程南下衡阳。

    白崇禧就要移师衡阳了,他再三查点留居长沙的军政要人,发现还有一位“半肺老人”——仇鳌使他放心不下,遂决定行前亲自登门,请其南下广州等地。

    仇鳌,字亦山,湖南汨罗人,于一八八六年生于一个书香之家。他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明治大学,积极参加反清活动,为同盟会创始人之一。在这期间,曾襄助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人首倡辛亥革命,并大力进行“倒袁”、“护法”运动。中华民国成立不久,遂回到湖南在省府供职,为湘籍政坛有名的大儒。五四运动前后,他又在长沙主持有名的船山学社,传播新文化思想,在湖南是颇负盛名的学界领袖人物。

    一九二一年,毛泽东与何叔衡参加完中国共产党成立大会之后回到长沙,着手建立中共湖南地方组织。为了加强刚刚入党的基层干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他们决定在长沙创办一所“自助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学校。但是,那时的共产党不仅人数少,而且也没有什么活动经费,一切都要靠党的骨干自筹解决。因此,若想办成这样一所学校,摆在他们面前的困难是相当多的。其中,尤其是办学校的经费和校址,他们二人是无法解决的。在商谈解决的办法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仇鳌和他负责的船山学社。为此,他们于一九二一年十一月来到船山学社,请仇鳌帮忙解决。

    仇鳌与何叔衡同是湘籍学界有名的人物,素有交往;说到毛泽东,仇鳌也很早就知其大名了!这时的仇鳌虽然不知毛、何二位业已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然而对他们二人提出创办学校的设想还是支持的,因为他知道毛、何二位欲要创办的学校一定是宣扬新文化、新思想的,故当即表示赞成。当他们一道议起办校方针的时候,毛泽东讲:“采古代书院与现代学校二者之长,取自助的方法,研究各种学术,以其发展真理,造就人才,使文化普及于平民,学术流传于社会。”

    仇鳌听后欣然同意,决定由船山学社承办,取名“湖南自修大学”。接着,仇鳌亲笔题写了校名,毛泽东起草了创办宣言和组织条件。为了办好湖南自修大学,仇鳌决定把船山学社的部分房屋和每月四百银元经费,划归自修大学。经协商,仇鳌被推举为校长,毛泽东任教务主任。从此,湖南自修大学在仇鳌和船山学社的掩护下,成为中共湖南地方组织活动的场所,毛泽东也搬进了船山学社居住。自然,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毛泽东与仇鳌朝夕相伴,结下了很深的忘年友谊。

    如史记述:“仇鳌担任校长只不过是领衔挂名而已,学校的一切事务全由毛泽东等人具体负责。学生大多是进步知识分子、青年工人和党团骨干。毛泽东本人和他的一些战友,也一边在自修大学学习,一边领导长沙等地的工人运动。晚上,他们常常去长沙文星桥五号仇鳌寓所聚会,交流情况,研究工作。”对此,仇鳌这位热心的主人不仅经常为大家弄宵夜吃,而且还与这些在他看来很有希望的青年纵论天下大事。使毛泽东最为感动的是仇鳌先生的夫人,由于她出身农家,贤淑好客,对毛泽东等人总是热情招待。她请毛泽东“喝的茶是汨罗特色的姜盐芝麻豆子茶,这种茶咸甜香辣,去湿解乏,舒胃提神,毛泽东很喜欢,一次能喝五六碗。喝的酒是仇鳌乡下亲友送来的自酿谷酒,谷酒醇正清香,绵厚柔和,不上头,不伤胃。毛泽东虽不好酒,但每次也能喝一两小杯”。当时,毛泽东曾对仇鳌说过这样一段很有意义的话:“你们汨罗的姜盐茶可以治伤风感冒;汨罗的谷酒赛过‘白沙液’,应该取个名字。古代有名酒叫‘剑南春’,我看汨罗酒就叫‘汨罗春’蛮合适。”

    不久,湖南自修大学建立了图书馆,创办了理论刊物,还为工农干部增设了补习班,越办越兴旺,经费不足部分,则由仇鳌以振兴社会文化的名义,向社会各界筹措。自修大学成了中共最早的党校,对于传播马克思主义和提高干部理论水平,起了重大作用,但同时也引起了湖南军阀赵恒惕的不满。随着仇鳌与赵恒惕矛盾的激化,仇鳌于一九二二年底愤然辞职,船山学社社长与自修大学校长全部移交毛泽东等人。越年,仇鳌赴欧美考察,从此再也没有见到毛泽东。

    但是,毛泽东对这一段生活是终生难忘的,对仇鳌先生给予中国共产党的帮助则更是铭记在心的。新中国成立之后,毛泽东满怀感激之情地讲了如下这段话:

    “亦山先生大家都很熟悉,不用我多介绍。早年我们在长沙闹革命,亦山先生赞助最力,对我们的革命是帮了大忙的。当时他给我们筹集到好几千块大洋,这笔钱很顶用,为我们党的事业出了很大的力气。对我们做好事的朋友,我们是不应该忘记的。这件事,我不讲,你们有的恐怕还不知道吧……”

    仇鳌归国之后,依然从事进步事业,反对蒋介石的倒行逆施,遂辞谢一切聘金和公费,寓居家中静观待变。后肺病严重,在家静养,遂又得了一个“半肺老人”的称谓。大军渡江前后,毛泽东等曾托地下党的同志代去对仇鳌老人的问候,希望他在历史的转折时期,为新中国的诞生再出一把力。从此,仇鳌老人再次焕发了青春,经常邀集社会人士座谈“认清形势,保卫湖南”这一类的问题,“使原来意见分歧无所适从的人们,认识上渐趋一致,即属头脑比较顽固的人,经过多次座谈,态度也有所转变,对于后来的和平运动,直接间接地起到不少促进作用”。就说像程潜、唐生智等湖南政坛耆宿,也或多或少受到仇鳌的影响。据史记载:当白崇禧撤守武汉、移兵长沙期间,他“以故旧兼长辈的身份,劝他(白崇禧)脱蒋独立,未能成功,后又劝他宣告引退,使湖广人民免遭兵羹,亦未被采纳。仇鳌便与白决绝,全力襄助程潜高举起义大旗,谋求湖南和平解放”。

    或许仇鳌已是“半肺老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或许他的社会威望甚高,历来政敌不敢轻易对他下手。总之,他的一切正义举动均不背人行事。白崇禧就要移师衡阳了,他决定提着重礼登门看望“半肺老人”仇鳌。一见面,白崇禧双手把一篮礼品放在桌上,执晚辈礼,客气地说道:“亦山先生一向身体欠佳,后生送上一些补品不成敬意,但可略表心意。”

    仇鳌当然知道白崇禧造访的目的,因此,淡然地却话中有音地说道:“我一生笃信君子相交淡如水。因为几千年的历史都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没有无缘无故的送礼者。”

    白崇禧一听顿感不是滋味,他强压心中猝起的怒火,依然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亦山先生所言不差,只是我嘛……”

    “也不会例外!”仇鳌断然地说罢看了看白崇禧那不自然的表情,复又说道,“健生,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好!那我就直言。”白崇禧操着求教的口吻问道,“亦山先生是湘籍大儒,又是一方名士,在您看来,程颂公和陈明仁谁主湘政更合适一些呢?”

    仇鳌一听是在打探虚实,因为所问之事早已有了结论。因此,他认为这是受到了白崇禧的侮辱,故十分高傲地直言:“你还是在转弯子嘛!让我替你说吧:程颂云不仅反蒋、反桂,而且在你们看来,还有通共的嫌疑,这主湘的第一把交椅不要再坐了,最好让给蒋介石的得意门生陈明仁将军,你说是对还是不对啊?”

    “这……还瞒得过先生?”白崇禧讪然地说道。

    “另外,为了怕我碍你们的事,还劝我离开长沙。”

    “对!”白崇禧把脸一拉,“共军大部队就要南下,长沙为我军必争之地,因此,战祸难免。先生年高,尚居危城,令人放心不下。”

    仇鳌知道白崇禧“先礼”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后兵”了,遂一言不发,任凭白崇禧说些什么。

    “我此次登堂只有一个目的:正如先生所言,请您南下赴粤,另就高职,以防不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请问:我区区一半肺之人,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长沙呢?”

    “我深知先生与毛泽东等共产党人有故旧之谊,但时下为国共两党争天下,先生乃为我党元老,安能置三民主义于不顾,而就范于共产主义?愿先生三思!”

    仇鳌一听白崇禧拿所谓主义、气节来教训自己,故猝发无名之火,遂无比愤慨地说:“三民主义早已荡然无存!你我共知,蒋介石统治中国二十余年,现已成鱼烂之局;你要凭手中区区之兵力,阻共军南下,非但无益,徒害百姓,倒是你需要三思三行!”

    “你……你真是不可救药了!”

    “我垂垂老矣!个人安危早已置之度外,只求有生之日,上应天时,下顺民心,则死而无憾!”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

    “说句家乡话吧,死了,我就把这座房子打圆坟了!”

    白祟禧气得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最后,他颤抖着说了一声“再见!”大步走了出去。

    仇鳌转身看见桌上那篮礼品,他真想拿着它追出去,把它砸在白崇禧的身上。但是,当他欲要迈步之时,忽然觉得全身竟然都是冷汗,遂缓缓走到藤椅上坐下,自言自语了一句:“润之,快些下令大军南进吧!……”

    七

    正当程潜、仇鳌以及陈明仁等湘籍军政要员预谋长沙起义的过程中,毛泽东不仅已经电令四野及相关的部队向南进军,而且也逐步完成了实行大迂回、大包围的战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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