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男女之间,什么事儿是最重要的?自然首推……床第之欢,身为女子,美貌才情尚且是其次的,顶要紧的,却是一个字儿‘媚’,如果一个女人在‘媚’的基础上,还能有过人的美貌和才情,于她来讲,迷倒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便都是不在话下之事了!”
未料到自己一向认为端庄守节的母亲,竟会于男女之事上有这般见地,早已红透了一张脸子的宝钗,心里不由又是惊讶又是纳罕,然现下终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亦只能将满腹的疑虑都且先压下,又赶着薛姨妈问道:“那要如何作,方能‘媚’起来呢?”一面说,一面还拿期待的目光紧紧盯着薛姨妈的脸,惟恐漏掉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却见薛姨妈一张脸子较之方才犹要红了几分,支吾了半日,方略带苦涩的挤出了一句:“我那里能知道呢?便是方才这番话儿,亦是当年自你爹爹口中知晓的,不过白说与你听听罢了。”
说来薛姨妈原就出身大家,之后嫁入薛家后,虽是商贾之家,到底是高高在上的当家奶奶,自持最是端庄守礼的,又岂会自降身份,学这些个所谓“狐媚子外道”的?还是那年宝钗之父犹在世时,因专宠一名自青楼里赎回来的样貌儿远逊于她的清倌儿小妾,连嫡长子薛蟠生病都不去看一眼,她一时气不忿,去寻薛父理论时,方自他口中听到了这样儿一番话。
薛姨妈当时虽又是羞愤又是恼怒,事后一想,薛父之话儿却亦有一定的道理。只是要让她撇开自己打小儿受的教养与礼仪,去跟着习学如何以“狐媚子”去取悦于自己的相公,她却亦是打死作不出来,没奈何,只能苦熬至薛父亡故后,方将那些个往日让她气恨得半死的小妾姨娘们撵的撵,卖的卖,大大出了一口心中经年的恶气儿。倒不想十来年过去后,自己反倒要面授自己女儿她所最不耻的“狐媚之术”了!
宝钗原以为可以自薛姨妈口中得出什么“锦囊妙计”来,却不想,薛姨妈亦不过仅只算得上一个“半拉子师父”罢了,便有几分释然与失望,释然的是母亲到底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大家闺秀母亲;失望的则是自己看来又要再想他法儿了。
适逢薛姨妈的陪房颜婆子进来,闻得这话儿,忙上前压低声音说道:“说来这事儿也难也不难,太太与姑娘若信得过奴才,就将此事儿交予奴才去办理罢,管保让太太与姑娘满意。”
薛姨妈虽恼怒于自己母女说话儿,一个奴才来插什么嘴,然颜婆子到底不同于其余寻常奴才,系打小儿便跟在她身边服侍的,倒亦称得上是她的心腹;又思及平日里这颜婆子亦为她做过许多自己不方便出面儿之事,且都还算做得称自己心意,遂顺势说道:“你这老货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的?果真你能有好法子,明儿我必定重重赏你。”
颜婆子见薛姨妈都这般说了,越发起兴,因拍着胸口道:“太太放心,此事儿就包在奴才身上了,至晚间,必定给太太与姑娘一个答复!”说完便兴冲冲的忙活儿自己的去了。
余下宝钗见她走远了,方略带迟疑的向薛姨妈道:“颜姐姐果真能行吗?”
薛姨妈虽知道自己这个陪房很会来事儿,到底只局限她薛家的后堂内院,只局限与助她收拾当年薛父的一众小妾及家中的下人们,亦不敢打包票,因缓缓摇头说:“只好先看着罢,好歹至晚间便能见分晓了。”
无奈之下,母女二人只能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说些闲话,间或作作针线活计,等候起颜婆子的回音来。
掌灯时分,颜婆子终于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带回了一名瞧着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赔笑着向薛姨妈道,“回太太,这是柳妈妈,系奴才特特请回来帮助姑娘的,太太瞧着可还好?”柳妈妈忙应声向薛姨妈道了个万福,其声音竟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甜美动人。
这柳妈妈虽瞧着已不再年轻,生得亦不算美,想来年轻时亦不过中等姿色罢了,然其举手投足甚至说话走路间,却自有一股能让人移不开眼球儿的妩媚和风情,是宝钗活了一十六年来,见所未曾见过的,因不知不觉间,便看得呆住了。
薛姨妈亦看得呆住了,不过却不是如宝钗那般,是因为前所未见而呆住,而是因为触动了往事才呆住的。她怎么能忘记,当年那名让薛父专宠的来自沟栏院的小妾,平日里举手投足间便是如此狐媚风情,以致薛父在那几年间,除过大年三十晚上会歇在自己屋里外,其余时间都是歇在那个小妾屋里,让自己生生守了那几年活寡的?!
好容易回过了神儿来,薛姨妈想亦未想,便欲撵了妇人出去,只因妇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当年的委屈与耻辱;更因果真让了妇人来“帮助”宝钗,那她的大家闺秀的女儿,明儿岂不是亦会变作一个她生平之所最恨的粉头儿了?!
一旁颜婆子跟了薛姨妈几十年,察言观色,如何不明白此刻她心中的想法儿?顾不得僭越,便忙忙拉了她至屏风后,贴膝跪下悄声儿说道:“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姑娘明儿是要去笼络大皇子的,果真不多习学点才艺傍身,明儿可怎么应付得过来?太太心里想什么,奴才能想来呢,只是说句不好听的,姑娘明儿便是真笼络住了大皇子,大皇子是有正室皇子妃的,姑娘再怎么好,一开始亦是作不得正室的,所谓‘妻贤妾美’,以咱们姑娘那般贤德,若再没有夫婿护着,明儿可不被正室打压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自是要全心全意笼络住夫婿是正经,太太请细想。”
又道,“奴才打小儿跟着太太,一晃已是四十余年过去,这四十余年间,奴才可曾有过什么惹太太生气儿的地方?可曾有过什么对太太不起的地方?巴心巴肝儿希望太太与大爷姑娘能好,还望太太能听奴才一语,以大局为重。”说毕重重的磕下了头去,半日不曾抬起。
颜婆子这一番在情在理的话儿,说得薛姨妈禁不住踌躇起来,是呀,如今薛家早已非当年那个在金陵时堪称呼风唤雨的薛家了,离乡别井、孤儿寡母的不说,现在更又没有了亲朋本家的帮助与维护,除过依靠自己的心计和手段,还能有什么法子去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的?况她又还能拿得出其他更好的法子吗?罢了,时至今日,她们早已没有了矜持与傲气可讲,倒不如试一试这个法子的好,若是能因此让大皇子对她的钗儿另眼相看,继而中兴薛家,也不枉她疼她一场了!
只是,薛姨妈心里虽已想通了,却无论如何拉不下最后的脸子应声儿赞同颜婆子的话,因假意咳嗽了两声儿,示意颜婆子抬起头,又几不可见的冲其微微点了一下头后,方若无其事的绕过颜婆子,自后门儿避了出去。
明白薛姨妈这是赞同了,颜婆子忙自地上爬起来,连膝盖处尘土顾不得拍,便忙忙绕至屏风外,与那柳妈妈耳语了几句,便指一借口,亦跟着回避了。余下那柳妈妈,好似未瞧见宝钗的害羞一般,嘴角浸着一抹职业化的微笑,便开始一板一眼的传授起她魅惑男人的手段来。
那宝钗原是个聪明过顶之人,一旦真想作成一件什么事儿,至今还未有不曾成的,如今既已在心里计议定要笼络住大皇子,继而借他之手为自家出一口恶气儿,一开始闻得柳妈妈说一些儿个闺房私密之事时,虽难免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时日一长,倒亦渐渐适应过来了,只用了十来日光景儿,整个人已是脱胎换骨,达到了那柳妈妈所说的“形神皆媚”的境界了。
与此同时,薛蟠业已将水澈平日里惯爱出没的场所和每日价的必经之路都打探清楚了,只是平日里他出没那些场所时,总是前用后跟了一大群人,宝钗便是能实现安排后得见他的面儿,只怕当着众人,他亦不好表露他的心意,反倒横生枝节,倒不如制造机会,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他的好。——薛蟠已打听清楚,平日里水澈都是以马代步,随从亦不是很多,一旦宝钗出现在他眼前,他想不被迷住都难!
当下计议已定,薛家上下便开始为此事而忙碌了起来。幸得“功夫不负有心人”,宝钗到底于第三次上在水澈的必经之路上晃荡时,被打马经过的水澈“无意”瞧见,继而被其深深吸引住了。
那水澈虽生来便为皇子贵胄,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到底只是那些个端庄斯文的大家闺秀,美则美矣,却总觉着缺少了这样儿那样儿的风情,如今宝钗忽然出现在他跟前儿,不独生得肌骨莹润、美艳绝伦,举手投足间,还有一股子他生平所见之大家闺秀们所没有的风情与魅惑,媚而不俗,也难怪他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与形象,当即便看直了眼了,亦顾不得去深究宝钗的身份了。
反观水澈,虽不若宝玉生得那般俊美,却亦是挺拔高大,且别有一番宝玉所没有的男子汉气度,以致宝钗乍见之下,亦被其吸引住了。
“郎有情,妾有意”的二人,一人在马上,一人在马下,端的是越看彼此越满意,越看彼此越心痒难耐,尤其水澈,更是把持不住,打马便上前一把拉了宝钗上马,与之共骑着,便快速行至了他的一所别院里,并与宝钗作成了“好事儿”!
事毕,宝钗才含羞带怯说了自己并非那等随便的女子,而系皇商薛家的姑娘,虽算不得真正的大家闺秀,却亦非那等随便的小门小户的女儿。水澈虽不满于她事先隐瞒了自己商家女的身份,抽身便要离去的,然想着方才宝钗在床上时的撩人风情,终究又舍不得,却亦打消了方才才在心里升起的那个要接了宝钗过府的念头儿。
宝钗如何猜不透水澈的想法儿?因忙欲泫欲泣的表示,“奴婢仰慕大爷,并不是看重大爷的身份,亦不是想要什么名分,仅仅只是单纯的仰慕大爷罢了。过了今日,大爷若能想起奴婢,就遣人去城北薛宅传奴婢便是,若想不起奴婢,奴婢便将今儿个之事,当做自己做的一场美梦,也就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