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圆满

佛都提不起劲来。自那以后，他常常看着我发呆，有时喃喃：“*，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的意思，我明白，也不明白。我明白的是，他在担心，他百年之后，我失了庇护，会零落成泥。我不明白的是，他如果担心，大可以要我殉葬。我不是没有想过，也许，他是爱我的呢！可是，二十二年相处，我清楚的知道，他这个人，不相信爱，也不知道如何爱！他的妃子，一批一批的进，一批一批的死。甚至他的孩子，也是一批一批的出生，而后一批一批夭折。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为了这些事而伤心、难过。他的臣民们都怕他，妃子都巴结他、讨好他，只有我，平等对他，他觉得稀罕罢了。

    半年前，大庆发生了“吴秦遗祸”，我的侄子——大庆皇帝李玥，以雷霆手段，迅速铲除了异己。莫央得到消息当天，彻底苍老了下去。从那以后，他不再憧憬放马中原的豪情。过了一个月，朝廷上居然有人上本，提请册封我——这个被遗忘了二十二年的大庆公主——为贵妃！没有人会征求我的意见，我以为莫央一定会同意的，结果他居然拒绝了。我吃惊，也庆幸。

    我已经三十七岁，早已经过了青葱年纪，册封，不过是表态、向大庆示好罢了。可是，即便如此，在我的有生之年，除了承祖，我不想贴上任何一个男人的标签。

    莫央对我念叨：“*，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的时候更多了，我不接话，他也不需要我回答。

    四个月前，莫央派往大庆的和谈使节回转，带回了大庆的和谈条件之一：遣返我大庆*公主。在大庆，居然还有人记得我，是谁？我的皇帝侄子？他从来没有见过我，不会是他。而且，一个久远以前的和亲公主，有什么价值作为和谈条件？那么，会是承祖么？想到有可能是承祖，我沉寂已久的心，怦怦狂跳。

    然而，我不能喜形于色，莫央阴晴不定，他不一定会放了我。他问我的时候，我只是恭谨作答：“大庆故国，*自然思之；然齐鄂，*也待了二十二载，*何去何从，皇上定夺便是。”

    莫央听了我的话之后，望着我久久不语，我静静站立，任他看。御书房很静，我的腿就要麻木的时候，莫央开口了：“十天之后，你随和谈使臣一起出发吧。”

    那天晚上，我看着‘梅韵’，一夜没有合眼。不管承祖还记不记得我，能够重返故国，能够离他更近一些，我这一生，也无憾了。

    一个月前，我回到了荣城，我的侄女、也就是那位天女出城迎接了我，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居然是我的承祖！尽管他已经两鬓斑白、眼角皱纹丛生、下巴上胡子半尺多长，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我想大喊，可是，我忍住了，他永远是我的承祖，可是，我还是他永远的*么？

    我的侄女快步迎了上来，她把我扶下车，一边搀着我往前走，一边对我耳语：“姑姑，张承祖一直单身，五年前被皇上封为平乐侯。两个月前，皇上知道姑姑要南归，已经把你赐给平乐侯为妻了，一个月之后举行婚礼。”天女说话，这么直白，果然与一般人不一样！我闻言，几乎站都站不稳——独居敌国二十二年，我平静如水，那天，巨大的欣喜，把我给击倒了。

    回到荣城之后，月儿一直把我留在她的公主府里，说是要给我调理调理身子，一个月后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子。她真的这样做了，当然，她还做得更多，她每天都把承祖传来问话，问她的小旭儿乖不乖。小旭儿三岁不到，已经拜了承祖为师，她问承祖，是理所当然。然而，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每次三言两语问完，她必定会说：“姑姑，我要照看语儿几个，你帮忙招待一下平乐侯，带他到后园走走罢。”

    一个月以来，我跟承祖几乎天天见面，我们把别后二十二年的经历，都跟对方述说了一遍。他跟我说的，都是令人异常高兴的事，当然，我在齐鄂城所受的委屈，我也不会说给他听。我们，只记着美好，以后，也会活得幸福。

    屋里突然亮了起来，我抬眼，不知什么时候，承祖敬酒已经回来，正在给红烛剔芯子呢。我望过去，他望回来，我们同时一笑，二十二年的距离，今晚不再存在。我们，从此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