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尤其是两鬓,白得像雪一样发亮。不过程旭觉得爸爸虽然消瘦、苍白,但是精神比妈妈好,看到程旭,他还能笑。
程旭在医院里帮助爸爸起床,替他端饭、倒茶,打扫病房。病房门口,那两个监督程帆的人,按上级命令不准父子间谈论任何事情,只能讲一两句简短的对话。
但是,监督他们父子的年轻人,每班要坐八个小时,多腻味啊!值早班的总要看看书、翻翻报纸,和走廊里的护士聊天谈笑;值中班的在吃过晚饭之后,总要去电视室看看电视;值夜班的干脆和他们父子一样,把几只椅子排成一队躺下睡觉。这样,程旭和爸爸总有一些谈话的机会。
爸爸问程旭下乡后的情况,听说程旭下决心在韩家寨试育良种,爸爸大为赞成;爸爸问外面的形势,听程旭谈到一些反常的情况,如外地工厂只贷款、不生产、有些地方资本主义泛滥,山区的村寨上变相的“四旧”复活;迷信活动猖獗;姚银章那样的土皇帝为所欲为;农村社员的生活水平很低,他总是紧皱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爸爸也问到家里的情况,程旭一一谈了每个人的情况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
“程旭,人的一生,总要经受种种严峻的考验经经风雨,见见世面,比总是在花园里散步好!”“爸爸,”程旭忍不住指着病房墙上的两条黑字标语,(一条是“打倒叛徒、黑帮、死不改悔的走资派程帆!”、一条是“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问:“为什么要这样搞?”
程旭难受得说不下去,爸爸却坦然地露齿笑了笑,郑重地说:“孩子,爸爸是个共产党员,我对党、对人民,是问心无愧的”
这样好的爸爸,为什么有人要关押他,为什么有人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为什么?程旭愤愤不平地问道:
“爸爸,过去你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里,宁死不屈,受尽折磨,为什么今天,他们也还是这样折磨你”父亲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显然,爸爸对这个问题,考虑过很久了。他低沉而镇定地说:
“革命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孩子,你要牢牢记住,有时候,乌云也会布满天空,但是,乌云终究遮不住太阳。”
他们的谈话,时常被打断。有时候是走廊里的脚步声,有时候是监督程帆的年轻人赶回来不放心地瞥视父子俩几眼,生怕他们会不翼而飞。就在这种时断时续的交谈中,程旭从爸爸的话里,吸取了多少有益的养料啊,他觉得心胸开阔了,他觉得目光深远了,他觉得意志坚定了。
程旭以前总认为是了解爸爸、熟悉爸爸的,在陪伴爸爸的这些日子里,他才感到真正熟悉了爸爸、了解了爸爸。
他比过去更加热爱爸爸了。细心地照料爸爸的衣食,久久地坐在爸爸的床头。尤其是每天给爸爸去端饭菜,他总是争取给爸爸拿些较好的菜来。有些人看到他是个“专政”对象的儿子,不免投来鄙视、轻蔑的目光,说些刻薄话。为此,程旭不知伤心过多少次,气愤得想喊叫起来。但是在爸爸面前他总是把这些掩盖起来,免得影响爸爸情绪。
当然,也有很多人,不是看墙上的标语、不是看门口有两个人监督他们这些表面现象来判断人的。他们在学习中、在生活中、在自己的感情上有自己独特的判断,时常有人投来同情、关切的目光,时常有人不让人察觉地把好菜配给程旭。程旭印象最深的,是医院的那个四十多岁的护士长,她端庄沉静,态度和蔼可亲,说话总是轻声柔气,动作熟练而准确无误,腰挺得笔直,走路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很轻,每次只要她分配菜,程旭总能拿到一份可口的营养菜。
感谢医院的治疗,四个月之后,爸爸开始痊愈了。但是,新的勒令又来了,不准程旭再去服侍父亲。很快,他的父亲又被送进黑屋子里去了。
雨声哗哗,风声呼呼,慕蓉支靠着岩壁,脸对着程旭,听他说完了这段往事。在听的过程中,她一会儿惊骇,一会儿疑惑,一会儿不解,一会儿害怕。当程旭把一切都讲完之后,她仿佛觉得,自己被领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道口上,站在那儿,既渴望又害怕地向前方仰望。她好像看到了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想到了一些从未想过的问题。半个多小时,她觉得自己长高了,比这以前,更加了解程旭了。
说实在的,程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大出慕蓉支所料的。
慕蓉支的生活道路,和千千万万解放后诞生的上海姑娘一样,托儿所,幼儿园,学生时代“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她的生活是简单的,她看待生活也是简单的。十七年来,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在父亲是工人工程师、母亲是医生的幸福、安逸的家庭里,在学校的具体教育下,她看到的都是祖国灿烂明媚的辉煌图景,她单纯的头脑中想象的生活总是一片光明。只有在小说、电影、戏剧和老工人老贫农的回忆里,她才知道生活中有魔鬼、有积污、有阴暗的东西、有渣滓不过,这些东西,不是她所生活的时代的,和她是隔着一重天的。平时,只要一谈起这些东西,慕蓉支就会立刻联想到自己作文中写的那几个字:万恶的旧社会。她相信,这样的东西,像报纸、电影、许许多多人说的一样,是一去不复返了!除非资本主义复辟,劳动人民才会吃二遍苦、遭二茬罪。而这,是绝不可能的。党和人民绝不允许!所以,当“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学校里贴出大字报,说某某领导是走资派,说某某老师是牛鬼蛇神,勒令他进“牛”棚,罗列出几条罪状,慕蓉支便会吓一跳,她会自然而然远离那个老师、那个校领导,因为他们是阶级敌人,是身上有污点的人。他们应该去打扫厕所,应该被揪上台去斗,应该遭到大家的唾弃。不但远离,慕蓉支还会气愤愤地想,这些家伙真狡猾,竟然混进了革命队伍,伪装革命,欺骗学生。由此,慕蓉支就会得出结论,阶级斗争,确实是尖锐复杂啊!即使当爸爸厂里有人在家门口贴了大字报,说爸爸是走资派的掌上明珠,说爸爸忘了本,只专不红,是走白专道路的典型,慕蓉支也相信那些大字报贴得对。因为她确实看到,爸爸常常深更半夜了,还伏在灯下画啊、算啊、写啊,连慕蓉支拿着报纸想和他谈谈政治形势和时事新闻,他也没工夫。这就证明,爸爸确实是只专不红,大字报贴得对!当妈妈阻止爸爸熬夜的时候,快下乡的慕蓉支也站在妈妈的“革命”立场上,不再让爸爸在“白专”道路上越滑越远呢!
可是今天,程旭对她说出的一切,把她头脑里许许多多固有的概念通通翻过来了!要是他在说第三者,慕蓉支早就驳斥他了。可他说的偏偏就是他的爸爸、他的家庭、他自己,他说出的一切,又有条有理,慕蓉支听了,很难驳倒他。
尽管她怀着感情,相信程旭的话,但她还存着疑念,还有不少搞不通的地方,趁着程旭此刻愿意讲,她决定问问他。
“你说了很多,但他们为什么要逮捕你?你还是没有说。”慕蓉支说“听见要捕你的消息,为什么你这么冷静?倒像预先料到一样。还有,你爸爸被关押之后,你妈妈每月只有十二元,你们一家人怎么生活?”
只有一个关心他的姑娘,才会提出这么细致的问题。程旭仰起脸来,倾听了一会儿渐渐弱下去的风雨声,好像在决定要不要回答慕蓉支的话。他舒了一口气,拿定了主意,决心讲给她听!
“我陪伴爸爸的最后几天里,监督我们的人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根本不允许我们讲话。气氛完全变了。最后那一天,爸爸从什么迹象预感到了事态要有变化,在我搀扶他坐起身来的时候,他凑近我的耳朵,用很低的嗓门对我说:‘孩子,记住爸爸的话。以后,我们家还要遭到更加严酷的考验,要经得住!你陪着我四个月,人家很可能不会放过你!’爸爸的话,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慕蓉,你也许又要问为什么。因为他们要迫害爸爸,必然也会要迫害陪伴爸爸的我,我思想上有准备。至于我爸爸被关押之后,妈妈每月只有十二元,我们一家人的生活,确实很难过。可以变卖的东西,都拿到旧货商店卖了。当然,这也不够,有一些爸爸的战友和部下,悄悄地让他们的孩子,给我们送些钱来。要知道,他们这么干,也是冒着很大的危险啊!”慕蓉支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直响,血液仿佛在她的脑血管中凝固住了。啊,竟有这样可怕的事情,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这个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人身上。这一切的一切,不是故事,而是事实,是在她生活中发生的事实。她相信程旭所说的每一句话,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又都是和她早已在头脑中形成的“正确概念”截然相反的。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所以。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坍塌,在崩溃,固有的信念竟像风雨中的茅草似的在摇撼着。而所有一切崩坍下来的东西,都轰隆隆一齐压到她的身上来。她惶惑了,胸脯在剧烈地起伏波动着。她喘气粗了,呐呐地说:
“你说,要逮捕你,是对你的迫害”
“是的。”
“公安部门是无产阶级的专政机关,怎会来迫害你呢?”慕蓉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怎么也想不通。”
“可事实上,我马上要被逮捕了。看到这个事实,你多想想,就会想通的。”
“你你这是诬蔑公安部门!”
“按照你的思想,你可以这么说。”程旭的声音低弱得一点也没力量了,好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直往低处落。“同我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一起,也是要受牵连的。慕蓉,你走吧,回集体户去。刚才我就要这么劝你了,不要因为我,连累了你。真的。”
慕蓉支从程旭的话里,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失望和冷淡,她觉得自尊心受了损伤,不由得高叫了一声:
“你”程旭听出了她委屈的声调,他也觉得自己太冷淡了,缓了口气,说:
“慕蓉支,你听我说。这几年来,初初一想想不通的事儿多着呢!你说得对,公安部门是无产阶级的专政机关,但在前几年上海的马路上,到处都刷着‘砸烂公检法’的大字标语,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公安部门就”
“这”慕蓉支又一愣怔,这又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她自然而然浮起了一个念头:难道真有那么多坏人吗?她这么想,也这么喃喃地说出来了。
程旭接上口说:“坏人是不多,和全国八亿人民比起来,他们只是一小撮。可爬上高位的野心家,坏家伙,做的坏事儿可不少。你不是也看到,好些工厂烟囱不冒烟吗?好些生产队像我们这韩家寨一样,由姚银章这样的人掌着权吗?一个大人物在上海不是洋洋自得地说:‘是要改朝换代呀!’慕蓉,难道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要改朝换代吗?难道这个人只是说说吗,他这么说,也这么干哪!同样是这个人,在全市的大会上,攻击陈毅元帅,‘只会下棋、不会打仗’,莫非你忘记了?慕蓉支,对所有这些,我们都要想一想,问一个为什么呀!你”“啊,别说了,别说了!”听程旭滔滔不绝地说着,慕蓉支只觉得头脑越来越胀,心里越来越混乱。她既渴望、又害怕听到这些新鲜而又不合时宜的话,脑子里像被搅成了一锅粥。被感情的链条牵扯着,缠绕着,她不得不打断程旭的话,又说出了一句为程旭着想的话:“既然你这么看、这么想,确定人家是在迫害你,你就快快设法躲一躲吧。躲过一阵,兴许就好了!”
程旭没有吭气,也没有动一动。
慕蓉支推一推他的肩膀,刚要催促他,忽然看见马车道上晃着几道手电筒的光影。她立刻产生了一种警觉,赶紧闭住嘴,极力屏住气息,把程旭往岩壁缝里一推,自己也跟着挤了进去。
岩壁缝里很窄,刚够挤着站两个人。他们的前襟后背紧贴着潮滋滋的岩壁,很不好受。两人肩挨肩站着,可以听到互相的呼吸声,地方太小,站着很难受,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为了不使自己的肩膀露出来,慕蓉支的左手紧紧地拉着程旭的胳膊。
几道手电光晃到山洞里来,跟着,传来同学们踏着沙土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嘿,这两个人,钻到哪儿去了呢?”莫晓晨的嗓门在问“找来找去找不到。”
章国兴挺自信地说:“谈恋爱的人,总是爱往偏僻的树林子里钻。下大雨,他们肯定躲在树林子的大树下,哪能找到。”
“天下如此之大,躲两个人还不好躲?”郑钦世的声气最大,老远都听得很清楚:“我们跑出来找他俩,才真叫是大海里捞针哩!”
“弄得不好,这一对儿早就‘私奔’了!”沈兆强嘿嘿笑着说。
“不可能的事,”陈家勤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们再到高坪坡那个林子里找找他们,反正,今晚上监视程旭,是有工分的。决不能让他跑了”
话声渐远渐轻,终于听不见了。
确信他们走远了之后,慕蓉支拉着程旭的手臂走出来,她冲动地摇着程旭的手,焦灼不宁地说:
“你听见了吗,已经派人监督你了。你快想个办法躲一躲吧!”
程旭默不作声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轻声坚决地说:“我不躲。”
“为什么不躲?”程旭的回答像枚针似的刺进了慕蓉支的灵魂,她觉得找不出话来说服他,喉咙里一阵堵塞,停了片刻才又焦急不安地问“是没有钱吗?你等在这儿,我回去拿钱来!”
说着,慕蓉支转身就要走。
程旭一把拉住了她:“不要去拿钱。我不走。”
“是没地方可去吗?”
“一来是没地方可走。二来,更主要的,是我没有犯罪,为什么要逃跑呢?”
“哎呀!”慕蓉支皱紧了眉头,几乎是要跺脚嚷嚷了“你怎么这样憨哪!人家已经要来抓你了,公函已经发来了,陈家勤也已经领着人来找你了,你还说这种话。快走吧!”
“我不走。”程旭执拗地坚持道。
“程旭!”慕蓉支提高了嗓门,急切不安地叫了他一声,伸出双手,使劲地抓住程旭的肩膀,声调奇特、尖厉中又满含着深情说:“你不能这么傻,不能这么办!你必须走,即使你不顾自己,你也得为我想想啊!”近处的山巅上响起了一声霹雳,跟着,一道雪亮的闪电像把巨大的宝剑样凌空划过。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慕蓉支看清了程旭的脸,他那炯炯发亮的两眼深陷下去,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一对肩膀在怕冷般地抖颤着。啊,这个可怕的消息,恰像是一块天外飞来的陨石,闯进了他的命运,给他的打击有多么大啊。慕蓉支现在知道了,他说话镇静,外表沉着,但他的心,同样为这样一个消息震骇和不安,要知道,这事儿是发生在他的身上啊,他怎能不为此焦虑、不为此痛苦呢。要知道,可怕的恶梦般的未来,好比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摇摇欲坠的利剑,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落下来,置他于死地啊!一旦明白了这点,慕蓉支再也忍耐不住,她车转脸去,轻声地哭起来了。她哭程旭的厄运,她哭自己美好的初恋!她哭自己面对这样的事件,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程旭也在闪电的一亮间,看清了慕蓉支脸上的表情,她耸动着两条细弯细弯的眉毛,嘴巴痛苦地歪咧开来,平时那一双明朗温和的大眼睛里,汪满了晶莹的泪珠,闪烁出极端不安和焦虑的光。他看出来,此时此刻,慕蓉支完全忘记了自己,她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担忧害怕。程旭的心被震撼了,他受了深深的感动。自己突逢意外的危难,慕蓉支竟不顾一切,站在他一边,和他一同担心,设身处地地为他想办法!他怎能不激情溢胸啊!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明白了,慕蓉支爱他,真挚地爱着他。
程旭瘦弱的胸脯在像海涛般地起伏着,他一时驱赶不走这种令人兴奋的思想。但是,程旭毕竟是个个性深沉的年轻人,由于他这几年来的特殊经历,他显得愈加成熟和冷静。他抑制着自己的感情,抑制着自己的悲情愁绪,冷冷地面对着突然而来的可怕事件和慕蓉支的关切。理智告诉他,自己该怎么办。
他温柔地轻轻地移开慕蓉支放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在慕蓉支要把手缩回去的时候,他急忙拉住了她的手指,拉得那么紧,随后摇了一摇,真诚地低声说:
“慕蓉,谢谢,我谢谢你冒着风险,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的心不,这时候不该讲我的心。不过、不过我想提醒你,真的,是我的真心话,从现在起,你绝对不能再和我呆在一起了,这对你是危险的。你是那么好,那么正直善良,那么、那么决不能为了我而连累了你,决不能!从此之后,我们只当不认识,只当作这对你要好些。快走吧!”
“不!”慕蓉支气愤愤地甩脱了程旭抓住的她的手,她觉得在这种时候这样做,是可耻的:在人家危难的时候,你撇下他!这不是同在河边见人落水甩手而走一样吗,不行!她感情上怎么也通不过。她喘气急促,大声说:“我怕什么?该走的是你,听见吗,你该快躲一躲!”
“慕蓉!”程旭拖长声气,恳切地叫了一声,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说:“你该懂点事儿啊,慕蓉。我求求你,好吗!人家既能抓我,见你和我在一起,也就能整你。你懂吗?”
在程旭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慕蓉支的担心和关切。慕蓉支狠狠地一跺脚,可嘴里怎么也回答不出发狠的话来:
“要是你走开,躲一躲,我就这么办!”
“不行,我要回集体户去!”程旭的语气忽然陡地一变,他显然是决定采取断然措施了,声调严厉而冷酷“你必须赶快离开我!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再也不说一句话!”
“不”
慕蓉支还没说完话,程旭把右手从上往下一劈,厉声说道:
“必须这样做!你不能做牺牲品,不能!你要不肯走,我走!”
说完,他一头冲出了山洞,扑进了风雨渐息的黑夜之中。脚步声踢踏踢踏发响。
这脚步声,就像要震聋慕蓉支的耳朵;这脚步,就好似踩在她的心上。她怔了一怔,手里扬着程旭的电筒,追出山洞,不顾一切地尖声哭喊道:
“程旭你,你回来回来!”
早已不见了程旭的影子。只有风夹着雨,把回声从山壁上震返过来:
“回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