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谷的天总是变化无常。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中午就下起了细雨。
楚轻衣挑着药草担子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
自凝香园到兰汤馆大概要步行大半个时辰,偏偏还赶上了雨。这三十斤升麻若受了潮,到了兰汤馆也无法交待。
轻衣望了望天,这雨还不知道会下多久。她只好挑着担子往路边花亭里去。
花亭里停了几个躲雨的神农谷学生,见她挑担过来,都皱了皱眉。有几个女学生还用帕子抵住鼻子,很嫌弃的模样。
轻衣早已经习惯了,只当看不见。谷中学生非富即贵,谁会把一个种草药的卑贱药奴放在眼里。她没有往里面去,只把药草放到了亭下,保证淋不到就是。
轻衣紧了紧衣裳,这身灰扑扑的衣衫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完全抵挡不住夹带着雨滴的冷风。
大道上有个红衣姑娘撑着伞,伞下是位青衣公子,好齐整模样。两人正往花亭这边走来。
那公子有伞避雨,并不急着走,步态很悠闲。
轻衣看到了来人,忙别过脸去。
那人是娄长鸣,是她不想看到的人。
娄长鸣也看到了轻衣,在她面前站了站,眼睛不自觉去看她耷拉的右手臂。眼神里露出复杂的神色。
避雨的学生见状,三三两两私语起来。
“听说娄公子曾经看上了兰汤馆的小侍药,后来那侍药治死了人,被打发去了凝香园做药奴,莫不是她吧?”
红衣的姑娘冷眉倒竖,收伞之际不知是有意无意甩了一干雨水,正正浇到轻衣身上,冰的她一颤。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还不快到外头去,脏兮兮的恶心死了。”
轻衣没言语,只往外退了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这姑娘是韩灵珊的人。
娄长鸣由喜月打着伞送出来,想必方才去过归元馆的韩灵珊处。
想起韩灵珊,轻衣的右手好似又开始疼了。可它分明已经被废了两年之久,应该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才是。
娄长鸣拦了拦喜月,想和楚轻衣说句什么,可看到她红肿的脸,最终咽了回去。他不禁想起两年前的楚轻衣,那脸蛋俏的比起韩灵珊还要胜几分。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小姐不求,偏对着一个丫头献殷勤。心里可惜之余,又觉得庆幸。当初只差几天她就要过了娄家的门,出了那事后,他还来得及退亲。不然娄家娶了这个丑八怪进门,定被人笑掉大牙。
一时间雨停了。轻衣快速地担了药草,匆匆离开。
娄长鸣看了眼轻衣的背影,依稀还看得出当年的窈窕身段。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就这么毁了。
学生都散了,喜月抖了抖伞柄。发现娄长鸣还在那里望,便“嗤”了一声,“不过是个浪蹄子,公子再看,也不怕毒瞎了眼。”
娄长鸣这才收回目光,有些胆怯道:“真要那么做么?”
喜月道:“公子莫不是后悔了吧?”
娄长鸣摇摇手,“其实她也没怎么着我,不依不饶的不合适。”
喜月冷笑一声,“公子难道做的还少吗?”
娄长鸣闭了嘴。
轻衣走出一段路去,才觉得呼吸平稳了些。
她当初是瞎了眼,才会把娄长鸣的追求当真。作为韩灵珊的侍女,她悟性高,当时已被破格选到兰汤馆里做侍药,羡煞旁人。就连正统学生韩灵珊当时也只是个初士。
可彼时轻衣被娄长鸣哄的蒙了心,甚至不惜放弃前途,一心一意地想要嫁给他。
满心欢喜待嫁的轻衣,怎能料到,在韩灵珊送来的胭脂里,竟然碜了东西。她的脸第二天就红肿起来。
如今只恨自己当时痴傻,还哭着去找韩灵珊求助,岂料竟看到娄长鸣在她房里。
轻衣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也忘不了娄长鸣看到她的脸时,那满眼的惊恐。
祸不单行,水鸟轩中一直由轻衣照料的病人突然暴毙而亡。兰汤馆派人查出是轻衣的汤药出了问题。这次的事件引起轩然大波,四馆掌针一齐医治,也未将那病人救活。
神农谷是百年传承的医学名门,四馆弟子医术高明,从未出现过医死人的事情。
依着门规,轻衣该被处死。然她此时竟沾了韩灵珊的光,说是朝廷三品官员府中嫡小姐的侍女,便免了死刑。只废去右手,打发去凝香园做药奴。
废去一只手的提议是韩灵珊提出来的。她同谷主提起此事来满面愧色,说死刑可免,活罪难逃。她的丫头犯了滔天之罪,只有废去双手才能与死者家属交待。谷主同四位掌针商量之后,最终决定只废去轻衣右手,令其此生再也无法行医祸人。
往事就这么涌进脑中,虽时隔两年,可轻衣依然无法释怀。
她后来知晓,她的脸之所以会红肿,便是用了那盒胭脂之故。只是她没有机会回去寻找证据,想必也不会找得出来了。当日之事太多疑点,轻衣很久才明白这些事定与韩灵珊脱不了干系。许是轻衣夺人所爱,又许是遭人嫉妒,毕竟谁也不愿看到自己的侍女爬到头上来。
两年来轻衣也一直努力想要调查韩灵珊陷害她的证据,只可惜没有一点线索。
心里想着事,转眼间已到了兰汤馆。
轻衣到里间去交药,接收的人是常侍药。
常侍药歪头看了看天色,“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送来?”
轻衣道:“赶上了雨,怕淋湿了药材,就在花亭避了会儿。”
常侍药起了身,把两担子盖着的东西拿笔头挑了开,忽然大声道:“怎么是这个?我叫你送的什么,你傻的吗?”
轻衣看了看道,“三十斤升麻。”
“谁告诉你我要升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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