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行,她会成个累赘的。”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专断。费尔法克斯太太那令人寒心的警告,她那让人扫兴的怀疑,都一时都涌上了我的心头。一种不踏实、不可靠的感觉使我的希望大大地落空下来。我自以为有能力控制他的念头几乎已经失去。我不想再争辩,准备机械地服从他的决定的时候,他正把我扶上马车,看了看我的脸。
“怎么回事?”他问道,“脸上的阳光全消失了。你真的想带这小家伙去?留下她会让你不高兴?”
“我很想让她一起去,先生!”
“那就赶快去拿你的帽子去,要像闪电那么快地回来!”他向阿黛尔大声喊道。
她听从他的命令,尽快地跑去了。
“一个上午的打扰,毕竟还没有多大关系,”他说,“反正过不多久我就要把你——你的心思、谈话、陪伴——终生都收归我所有了。”
阿黛尔一被抱上来就开始吻我,感谢我替她求情。她马上给放到他那一边的角落里。于是她不住地朝我坐的地方偷偷张望,坐在这么个严厉的人旁边实在太受拘束了。在他眼前这种很容易动怒的心情下,她既不敢对他悄声说什么,也不敢问他什么情况。
“让她到我这儿来吧,”我请求说,“她也许会打扰了你,先生。我这边地方挺空的。”
他像抱起一只小巴儿狗似的把她递了过来。“我还是要送她去学校的。”他说,不过这次他脸上带着微笑。
阿黛尔听到了他的话,便问是不是要她一个人进学校,“不跟小姐在一起了”原文为法语。如无特殊说明,本章楷体字原文皆为法语。。
“是的,”他回答,“完全‘不跟小姐在一起了’,因为我要带小姐到月亮上去。我要在那些火山顶之间的白色山谷里找个山洞,小姐就跟我一个人住在那里。”
“她在那儿没有东西吃,你会把她饿死的。”阿黛尔说道。
“我会在早上和晚上给她收取吗哪《圣经?旧约?出埃及记》中所载以色列人逃出埃及后,在旷野中漂泊时赖以为生的神赐食物,形如芫荽子,色如白霜,味如掺蜜薄饼的小圆物。的,月亮上的平原和山坡上之所以是白色的,就是因为到处是白花花的吗哪,阿黛尔。”
“她要想取暖,又怎么生火呢?”
“月亮山上就有火冒出来。她冷的时候,我就把她抱上一个山顶,把她放在一个火山口的边上。”
“哦,她在那儿会多么糟糕——多不舒服啊!还有她的衣服呢?衣服会穿破的,她怎么弄到新衣服呢?”
罗切斯特先生装出被难住的样子。“哟!”他说,“你说怎么办呢,阿黛尔?动动脑筋想个办法吧。你觉得,拿块白色的或者粉红色的云做衣服,怎么样?另外,用彩虹也能裁出一条漂亮的披巾呢。”
“她还是像现在这样要好得多。”沉思了一会儿,阿黛尔像做结论似的说道,“再说,只跟你一个人住在月亮里,她会厌倦的。我要是小姐,我就决不答应跟你一起去。”
“可她已经答应了,还发了誓。”
“可是你没法带她去呀。没有去月亮的路,全是空气,你和她又不会飞。”
“阿黛尔,瞧那片地,”这时我们已经出了桑菲尔德的大门,正沿着通往米尔科特的平坦大路快速平稳地行驶着,路上的飞尘已经被那场暴风雨压服,路两边低矮的树篱和高高的大树闪耀出一片青翠,让雨水冲洗得十分清新。
“就在那片地里,阿黛尔,大约两星期前的一天傍晚——就是你帮我在果园草地里翻晒干草的那个傍晚,我在那儿待得很晚。我因为耙草耙得累了,就在那儿的台阶上坐下来歇息。我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铅笔,动手写下很久以前我遭到的不幸,以及对未来幸福岁月的憧憬。虽然阳光正从树叶上消逝,我还是飞快地写着。正在这时,有个东西沿着小路走过来,停在离我两码左右的地方。我抬头一看,是个头上戴着块薄纱的小东西。我招招手叫它走近,她一转眼就来到我的跟前。我没有跟她讲话,她也没跟我交谈。不过我看懂了她的眼神,她也能看懂我的眼神。我们俩无言的交谈的意思是这样的:
“她说,她是一个从精灵的国度来的仙女,她的使命是让我幸福。我必须跟她一起离开这平常的尘世,去一个清静的地方——比如去月亮上,说话时她朝干草冈上方徐徐升起的月牙点了点头,她还告诉我说,那上面有的雪花石膏山洞和白银山谷,我们可以在那里居住。我说我倒愿意去,不过,就像你刚才提醒我那样,我提醒她我没有翅膀,飞不上去。
“‘哦,’那仙女回答,‘那没关系!这儿有件法宝,可以排除一切困难。’说着她递过来一枚漂亮的金戒指。‘来,把它戴上,’她说,‘戴在我左手的第四个手指上,这一来,我就属于你,你就属于我了。我们将离开尘世,到那儿去创建我们自己的天堂。’她又朝月亮点了点头。阿黛尔,那枚戒指就在我裤袋里,它化成了金币的样子。不过我很快就要重新把它变成一枚戒指了。”
“可是这跟小姐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不管什么仙女,你不是说你要带小姐到月亮上去的吗?”
“小姐就是个仙女。”他神秘地悄声说。听到这儿我忙告诉阿黛尔别去理他的说笑。而阿黛尔也表现出她那地道的法国式的怀疑精神,把罗切斯特先生称为“一个十足的撒谎者”,告诉他说,她对他那些“童话”全都不当回事,“再说,根本没什么仙女,就是有的话”,她也确信她们绝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更不可能给他什么戒指,或者提出要跟他一起住到月亮上去。
在米尔科特度过的那一个小时,对我来说,真是折磨人。罗切斯特先生硬逼我去了一家绸缎店,让我在那儿选购半打衣服的料子。我不喜欢这么做,请求他以后再说。可是不行——非得马上就买不可。经过我竭力地小声请求,总算将半打减少到两件,不过这两件他要执意亲自挑选。我忐忑不安地瞧着他的目光在那些五彩缤纷的货品上晃悠,最后盯在了一种最鲜艳的紫晶色的华丽绸子和一种精美的粉红色缎子上。我又再一次连连低声对他说,他这样做还不如给我买一件金子衣服和一顶银子帽子好,反正我是决不敢穿他挑中的这种衣料做的衣服的。他固执得像块石头,我费尽了口舌,总算说服他改选了一种素净的黑缎子和珠灰色的绸子。“这暂时还过得去。”他说,但是他“还是想看到你打扮得像花坛那样花团锦簇的”。
总算催他走出了绸缎庄,接
着又催他走出了首饰店,我很高兴。他给我买的东西越多,一种烦恼和堕落的感觉就越会使我两颊发烧。当我们重又坐进马车,我又兴奋又疲惫地靠在座背上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各种悲喜交加的事情纷至沓来的过程中,这件事已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叔叔约翰?爱写给里德太太的信,信中说他打算要收我做养女,让我做他遗产的继承人。“要是我能有一点儿独立的财产,”我想,“那对我来说,的确是一种安慰。我实在受不了罗切斯特先生把我打扮得像个玩偶似的,或者像第二个戴娜厄希腊神话中阿耳戈斯王的女儿,为主神宙斯所爱,宙斯化作金雨和她在铜塔中相会。,每天让金雨洒落在我周围。我一回家就要写封信去马德拉,告诉我的约翰叔叔我就要结婚了,嫁给谁。只要将来有一天我能给罗切斯特先生带来一份额外的财产,那么眼下我受他供养心里也会好受一些。”这个想法(我当天就抓紧办了这事)使我心中多少有所宽慰,于是我又敢于直视我的主人兼情人的眼睛了。虽然我一直避而不看他的脸,也不理会他的注视,他的两眼却始终在固执地探寻着我的目光。现在他笑了,可我觉得,他那笑容正像一位苏丹幸福和欢喜的时刻,对一个他赠给金银珠宝而使之变富的奴隶所赐的笑容一样。他的手一直在找我的手,我使劲地紧握了它一下,然后把它推了回去,这深情的一握都把它握得发红了。
“你不必摆出那么副神气,”我说,“要是你再这样的话,我就只穿我那些洛沃德的旧衣服,一直穿下去。我将穿着这件淡紫色的格子布的衣服结婚——你可以用珠灰绸子给自己做一件晨衣,用黑色缎子做许多的背心。”
他格格地轻声笑了起来,搓着双手。“哦,看着她,听着她,真是有趣!”他大声赞叹着说道,“瞧她多奇特,多泼辣!哪怕拿土耳其皇帝后宫的全部嫔妃来换这个小个子的英国姑娘,我都坚绝不会应,尽管她们有瞪羚般的大眼睛,天仙般的身材,还有一切的一切!”
他把我这样用东方嫔妃来作比较,又刺痛了我。“我可丝毫也比不上你的那些嫔妃,”我说,“所以千万别把我当成她们那样的人。你要是在嫔妃这方面有嗜好的话,先生,你就赶紧去伊斯坦布尔的市场,把你在这儿不知怎么花才好的所有余钱全带上,买一大批女奴吧。”
“那么在我讨价还价,忙着购买那么多的肉和各种各样的黑眼睛时,简妮特,你将做点什么呢?”
“我将打点一下,出去当个传教士,去向那些受奴役的人——当然也包括你那些后宫嫔妃们——宣传自由。我将到你的后宫里去,鼓动她们起来造反,尽管你是个三尾帕夏帕夏为土耳其高级官衔,分三级,级别根据在旌旗上所饰的马尾数而定,三尾帕夏为最高官衔。,先生,你仍会一转眼工夫就落到我们的手中,被戴上脚镣手铐。就我个人来说,除非你签署一个民权宪章,一个专制君主所颁发过的最开明的宪章,否则我是不会同意打开你的镣铐的。”
“我愿意听凭你的发落,简。”
“要是你用那样一副眼神来求饶,罗切斯特先生,我也绝不会宽恕你的。我可以断定,你这样一副眼神告诉我,不管你被迫颁布什么宪章,一旦你被释放,你的第一个行动就是粉碎它的条款。”
“啊,简,你究竟要怎样呢?恐怕你除了要我在圣坛前举行婚礼外,还要强迫我举行一次秘密的结婚仪式吧。我看你是想规定一些特殊条件——究竟是些什么条件呢?”
“我只求心安理得,先生,一种没有被大量恩惠压倒的心安理得,你还记得你说塞莉纳?瓦伦的那些话吗?——关于你给她钻石、呢绒那番话?我不愿做你的英国的塞莉纳?瓦伦。我要继续做阿黛尔的家庭教师,用这来挣得我的食宿费和外加的一年三十镑的薪水。我要从这笔钱里来置办我的衣着,你什么也不用给我,除了……”
“哦,除了什么?”
“你的敬爱。而且我也要用敬爱来回报你。要能这样,那这笔债就两清了。”
“嗨,要说到天生冷静、爱顶撞和固有的十足的自尊心的话,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了。”他说。这时,我们已快驶近桑菲尔德了。“你今天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吗?”当我们驶进大门时,他问道。
“不,谢谢你,先生。”
“如果允许我问一声的话,请问为什么要说‘不,谢谢你’呢?”
“我从来没有跟你一起吃过饭,先生,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现在就要这么做。除非到……”
“到什么?你老爱说半截子话。”
“到我不得不这么做的时候。”
“你是不是觉得我吃起东西来一定像个吃人魔王或者食尸妖怪似的,所以不敢和我一起吃饭?”
“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先生。我只是想仍像往常那样再过上一个月。”
“你应该马上放弃家庭教师这个苦活儿了。”
“不!说真的,请你原谅,先生,我决不放弃。我要像往常那样继续干下去,我还要像我已习惯的那样,一整天都不见你。你想要见我的话,可在傍晚时派人来叫我,那时候我会来的,但是别的时候不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简,我真想抽支烟,或者吸撮鼻烟,来给自己消消气,就像阿黛尔说的,‘为了让我镇定一下’。可倒霉的是我既没带雪茄盒,也没带鼻烟壶。不过,听着——听我悄悄说——现在是你占上风的时候,小暴君,用不了多久就要轮到我占上风了。一旦我完全抓住了你,为了占有和保住你,我就把你——打个比方说——拴在像这样的一根链条上。”他摸了摸他的表链,“是的,美丽的小仙女,我要把你揣在我的怀里,免得把我的珍宝开丢了。”
他一边说一边扶我下了车。当他接着去抱阿黛尔下车时,我趁机走进了屋子,顺利地溜回到楼上。
傍晚,他按时把我叫到了他跟前。我事先已想好了一件事让他做,因为我决定不把时间都花在促膝谈心上。我记得他有副好嗓子,我也知道他喜欢唱歌——唱得好的人通常都喜欢唱。我自己的歌唱水平不行,而且按照他那苛刻的标准来看,我的演奏水平也不行,不过我却爱听出色的演唱和演奏。当充满浪漫气氛的黄昏,刚把它那缀满星星的蓝色旗帜在窗格外垂下时,我就站起身来,打开钢琴,请他看在老天的分儿上给我唱个歌。他说我是个爱出怪念头的女巫,他宁愿在别的时候再唱,但是我坚持说,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
他问我是否喜欢他的嗓子。
“非常喜欢。”我本不愿意去纵容他那极为敏感的虚荣心,可是这一次例外,作为种一种策略,我甚至不惜去迎合它,激励它。
“那么,简,你得给我伴奏。”
“好吧,先生,我试试看。”
我确实试了,但没过多久就被他从琴凳上推开了,还被他说成“是个小笨蛋”。我被毫无礼貌地推到一旁后——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他就占据了我的位置,开始给自己伴奏起来,因为他弹琴和唱歌一样好。我赶紧走到了窗座跟前。当我坐在那儿,望着窗外静悄悄的树木和朦胧的草坪时,他按优美的曲调,用圆润的歌喉唱出了下面的歌词:
这颗炽热燃烧的心,
感受到了一片至情,
将生命的潮涌,
欢快地注入我的血脉。
每天,她的来临是我的期盼,
她的别离是我的痛苦。
她偶尔姗姗来迟,
我的每根血管便成了冰窟。
我幻想两情相悦,
那莫名的幸福,
让我茫然失措又心急如焚,
我向着这个目标奋力疾奔。
谁知在你我之间,
仿佛横亘着一片无路荒漠,
茫茫如海,
凶澜滔天。
又如匪盗出没的小径,
越过荒野与山林。
世俗的公理与强权,愤懑与劫难,
将你我的心灵阻隔。
我不以为然,
不畏凶兆。
无论是恫吓、警告,还是阻扰,
我都不屑一顾。
我的彩虹飞驰如闪电,
犹如翱翔在梦中。
眼前雨过天晴,
骄阳当空。
那温馨庄严的欢悦,
一如既往地笼照着苦难的云霭,
尽管临近险恶,
此时我也毫不在乎。
在这甜蜜的时刻,我无所顾忌,
我曾冲破重重险阻。
哪怕它们再次展翅来袭,
宣称无情地加倍报复。
尽管高傲的憎厌会把我击倒,
公理拒绝我的置辩;
残暴的强权怒焰嚣张,
发誓与我不共戴天。
我心爱的人带着崇高的忠诚,
把她的小手放在我的掌心,
宣誓让婚姻的神圣之绳,
把我们紧紧系牢。
我心爱的人用至死不渝的一吻,
发誓与我生死相依。
我终于得到了无比的幸福,
两情相悦,永不分离。
他站起来向我走过来,我看见他满脸因为激动变得通红发亮。他那鹰隼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闪闪,脸上流露出一片柔情和激情。刹那间我感到有点畏缩——随后又振作起了精神。柔情蜜意的场面,大胆露骨的示爱,都是我不喜欢发生的,但是我正处在两者夹击的危险之中。我必须选定防御的武器——于是我磨快了我的舌头。当他走近我时,我便粗声粗气地问道:“他现在打算跟谁结婚呀?”
“他的宝贝简竟提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有点奇怪。”
“真的吗?我倒认为这是个最自然不过,且很必要的问题。他说他未来的妻子将跟他同生死。他这个异教徒的念头是到底什么意思呢?我可不打算跟他一块儿死——这一点他可以相信。”
“哦,他满心渴望,一心祈求的,只是希望她与他同生!她那样的人是不会死的。”
“我照样也会死的,跟他一样,等我的时候到了,我也同样有权利死去。不过我要耐心等到那个时候的到来,而不是急急忙忙地赶着去自焚殉夫。”
“你肯原谅他这种自私的想法,用一个和解的吻来表示宽恕,好吗?”
“不,我宁可让他原谅我。”
这时,我听到他说我是个“冷酷无情的小东西”,还说“换了别的女人,听到这比唱得还好听的诗句来赞美她,早就感动得骨头都酥了。”
我明确告诉他说,我天生冷酷无情——是个硬心肠的家伙,他会经常发现我就是这么个样子。不但如此,我还决计不等接下来的四个星期过去,就让他尝尝我性格中的各个带刺的地方,让他充分了解他做的是一笔什么买卖,如果现在要毁约还来得及。
“你愿意心平气和地,合情合理地谈谈吗?”
“要是他喜欢的话,我愿意安静下来。至于合情合理地谈话,那现在我就可以给自己夸个口,我正在这么做着呢。”
他烦躁不安,连连“呸”啊“啐”啊的。“很好,”我想,“你烦躁也罢,发火也罢,随你的便,不过我相信这是对付你的最好办法。尽管我对你的喜欢,用言语是不能充分表达的,可是我不愿陷入庸俗的感情之中,我要用这枚巧辩的针刺,阻止你走近这悬崖的边缘。除此之外,凭借它对你的刺痛作用,以便让你我之间保持一段距离,这个距离是对彼此都真正有利的。”
我步步紧逼,惹得他十分恼火。随后趁他怒悻悻地退到屋子另一头的时候,我便站起身来,自自然然地像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说了声“祝你晚安,先生”,便溜出边门,走了。
这样开始采用的方法,我便在整个考察时期一直沿用下来,而且效果非常好。当然,这种做法使他有点愠怒,可是总的说来,我可以看出他还是非常高兴的。我还从中看出,而绵羊般的顺从,斑鸠似的多情,反而会产生负面作用。一方面会更加怂恿他增强自己的专制,另一方面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迎合他的判断,满足他的理智,甚至十分投合他的趣味。
当着别人的面,我还同以前一样,恭敬而文雅,没有必要采取其他任何一种行动;只有在晚上交谈的时候,我才像这样阻挠和折磨他。钟一打七点,他仍然还是那样准时地就把我叫去。现在,在我走到他面前去的时候,他嘴上不再用“亲爱的”呀“宝贝儿”呀这样甜蜜蜜地称呼我了。现在他用在我身上的最好的字眼儿是“惹人恼火的木偶”“恶毒的小精灵”“小妖精”“小丑八怪”,等等。而且,我现在得到的不是爱抚,而是鬼脸;不是紧紧地握握手,而是拧一下胳膊;不是在脸颊上吻一吻,而是狠狠地拉拉耳朵。这反倒很好。目前我确实更喜欢这种粗野的宠爱,而不喜欢什么温柔的表达。我发现,费尔法克斯太太对我的做法也是赞成的,她为我感到的担心消失了,所以我确定我这样做是很好的。在这期间,罗切斯特先生硬说我把他折磨得成了个皮包骨了,还威胁说,等到了即将到来的那个时期,他就要对我现在的行动狠狠地报复一下。对于他的恐吓,我暗自觉得好笑。“现在我可以把你合情合理地约束住,”我想,“毫无疑问,我以后也可以这么做;要是一种办法失了效,那就另外再想出一个办法来。”
然而,我的工作毕竟并不轻松。我常常宁愿讨他喜欢而不愿捉弄他。我的未婚夫越来越变成我的整个世界了,甚至不止是整个世界,他几乎成了我进天堂的希望了。他让我简直无暇顾及宗教,他就像日蚀一样把我和太阳隔开了。在那些日子里,我看不到上帝,却只看到他的造物,而我则把他作为自己的偶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