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贴心地让他们姊弟在一处幽雅庭园里单独相聚,还吩咐了小竹送完点心和藥茶之后就远远离开,千万别打搅了他俩。
而他自己,也到前堂去帮忙诊治病人。
壮壮看着姊姊苗苗身穿淡黄色软缎子衣裳,小脸因日渐健康而气色酡红,雪白的纤纤小手优雅地沏着藥茶,那优雅贞静、心满意足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个沉浸在幸福里的小熬人。
他心底滋味复杂万千,好怕自己话一说出口,就破坏了姊姊幸一幅平静的生活。
姊姊住在向家看来过得很好、很快乐。
他真要残忍到破坏她所有的快乐吗?姊姊,我对不起你!
"壮壮,喝茶。"她对他的心事一无所觉,只是热情殷切地替他倒茶,"这个藥茶是用杭菊和枸杞子等等下去泡的喔,最是清心退火明目,我这几日都在外头晒日头,跑得满身大汗的向大夫怕我中暑了,所以特地让小竹准备这个给我喝,你一天到晚都在山上打猎,好辛苦的,也多喝一些,有好无坏的!"
壮壮盯着苗苗,迟疑地问,"姊姊,向大夫对你很好吗?"
苗苗兴高彩烈地道:"嗯!他对我很好。"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幺要对你这幺好?"他小心翼翼地开了个头,下一句就要说有一天你会不会喜欢上他,就离不开他了?
岂知苗苗头点得比谁都快,信心满满地道:"我知道!因为他把我当女儿看待!"
女儿?
咚地一声,壮壮打翻了厚陶杯,藥茶流了满桌。
苗苗惊呼一声,连忙用小手去拂。
壮壮已经惊愣到下巴都快掉下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要顾那茶了你你说向大哥把你当女儿看待?"
"是呀!"她理所当然地道。
"姊姊,"他终于忍不住爆笑了出来,笑得趴在石桌上抽搐,"女女儿?亏你想得出来哈哈哈我开始同情向大哥了"
总算换别人去领略这个脑袋怪怪的姊姊了,哈哈!
她被笑得莫名其妙,傻傻地问:"你在笑什幺?"
"哈哈哈,你你怎幺会以为向大哥把你当女儿啊?"壮壮笑到槌桌子,捂着笑痛的肚子。
"人家说医者父母心"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蚊子般大小的哼声,"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
"要不向大夫为什幺要对我好?"她怀疑地反问。
"他"壮壮不笑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是我们的恩公。"
苗苗登时傻眼了,"要把他当阿公看待?会会不会把他叫太老了?"
壮壮满腹的担忧剎那间又被笑虫给赶跑了,他捂着肚子又笑又求饶,喘气道:"你我不行了哈哈哈你你阿公?哈哈哈"
她是怎幺想出来的?
若向大哥知道年轻有为的他被当作老祖父看待,他可能会气到马上把他们俩丢出一江春水堂吧?
苗苗看着笑到坑谙气的弟弟,有些担心地道:"壮壮,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叫向大夫帮你看看好不好?你不要吓我呀!"
壮壮用力槌了槌胸口,勉强把狂笑给压下去,呛咳地道:"咳!唉,笑死我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笑什幺。"她微蹙秀眉,困惑地问:"发生了什幺我不知道的事吗?"
"我想大概是。"他抹去了眼角的眼泪,大大吸了一口气,"姊姊,我好担心你这性子,哪天有人把你卖掉了,你还帮着人家算银子呢!"
唉,所以难怪他这个做弟弟的会放心不下她了。
"这幺危险啊"她微侧头,突然像灵光一闪般抬头,眸光闪闪,"我知道了,以后我少吃点饭就是了。"
这个答案又是出乎壮壮的想象之外,他错愕地问:"为什幺?"
她振振有辞地道:"猪会被捉去卖都是因为肥了,那幺假如有人想把我捉去卖的话,我只要变得更瘦,他们就不会想把我捉走了,因为捉走了也卖不到好价钱啊!"
壮壮啼笑皆非,实在不知道究竟要说她是聪明还是笨。
"姊,你又不是猪。"
"这样啊,可是如果不是要论斤卖,他们把我捉走做什幺?"
"你实在太笨了,坏人自然是为了你的美貌啊!"他翻白眼。
"可是我没有美貌,"她摸摸纤瘦的脸颊,疑惑地道:"再说他们为了我的'美貌'就要把我捉去,是捉去做什幺?放在架子上看吗?"
"是捉你去扫茅房的啦!"他没好气地道。
明知道姊姊会误会,他也顾不得那幺多了。
瞧!姊姊就是长年住在几无人烟的山上,所以才会天真到这种地步,教他这个做弟弟的敢丢下她不管吗?
苗苗听得满脑子浆糊,可是看弟弟那受不了的表情,又不敢再发问。
"唉!"她最后干脆捧着脑袋叹气,"好难懂啊!"
"姊姊,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壮壮被她九弯十八拐、天马行空的思绪拉着跑,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你想继续留在这儿吗?你想不想回家?"
回家!
她眼睛一亮,"我当然想回家,可是"
可是就这样离开一江春水堂,离开春罗小绑,离开小竹,离开向大夫。
苗苗没来由闷了下来,摩挲着陶杯。
壮壮才瞥了一眼,心下大大一震。哎哟,大事不妙!
"姊姊,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苗苗吓了一跳,飞霞迅速飞上她的睑颊,连脖子都红了,"他我我没有你误会了。"
壮壮虽然没有和姑娘家打过一父道,但是姊姊平素不是这个样的,这个表情、这种羞涩根本就不言可喻了嘛!
"姊姊,你千万要控制出自己,不要喜欢上他!"他着急地道。
"可是我没喜欢他,"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得连忙摆手,讷讷地道:"我没有喜欢他,真的。"
"完了,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壮壮手足无措,哇啦哇啦嚷着,"惨了、惨了、惨了。"
"我真的没有"她看着弟弟慌得睑色发白,径自在那边"惨了、惨了"迭声地喊,没来由也跟着手忙脚乱惶恐起来,"没有、没有你不要吓我。"
苗苗的身子毕竟久病积弱,虽然这几日寒毒砝散了一些,但是还是禁不住这样的着急用气儿,小脸煞白,小手也颤抖了起来。
等到壮壮意识到不对劲时,苗苗已经身形摇摇欲坠
他大惊失色,"姊姊!"
待他要扑过去接住她坠落的身子已是来不及,咚地一声,苗苗紧闭双眸晕死在地上。
壮壮扶起了姊姊软绵绵的身子,慌得失声呼救,"向大哥救命啊救救我姊姊"
他的叫声还未结束,一道迅如飞鹰的影子旋风般卷来,壮壮怀中顿时一空,他定睛一看,落花已经将苗苗抱在怀里,神色严肃深沉地把起脉来。
"向大哥,对不住,都是我害了姊姊。"壮壮内疚难过得要命,眼泪扑簌簌地掉。
他也不知道为什幺要对向大哥道歉,但是他好愧疚啊!
落花虽然睑上毫无波动之色,实际上心口慌乱纠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极力冷静地道:"她只是寒毒复发了。"
"复复发了?"壮壮又想哭了,"我真是个大混蛋,只会害她生病,呜呜呜,我是个失败的弟弟。"
落花拥紧了苗苗,在把完脉后已经稍稍镇定,吁口气道:"她不会有事的,待会儿我让人再熬一碗藥过来,她喝了就会好一些。"
"向大哥,对不起。"壮壮泪眼迷蒙,感激涕零,讷讷地道:"又给你惹麻烦了。"
他摇摇头,温和地问:"你何出此言?"
"因为总之是我的错就对了。"壮壮头低低,很心虚地道。
"无论如何,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毋需担忧。"他静静道。
"向大哥"壮壮欲言又止,"唉!"
落花耸起一边的眉毛,疑惑地盯着他,"你要告诉我什幺?"
"没没事,请你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她。"壮壮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落花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过他还是将苗苗抱了起来,往春罗小合走去。
"小竹,快去煎齐姑娘的藥来!"
落花沉着地走进了后堂,看见一边吃花生米一边喝茶,惬意快乐似神仙的向老爷。
"爹,我要成亲。"落花慢条斯理地道。
向老爷急急站起身,欲塞进嘴里的花生米登时掉了出来,他愕然地望着儿子,不可思议地道:"你你说什幺?成亲?真的?跟谁?"
他该不会晌午没睡,所以现在正在作白日梦吧?
"我要成亲,但是不是现在。"落花很忧郁地叹了口气。
前途依然黯淡啊,他方才去看过了苗苗,她才一苏醒就忙着问小竹喂兔子了没。
看来要将她娶进门,他还得大费一番工夫才行。
"我还以为你现在就要成亲了,害我高兴了一下,切!"向老爷失望地坐了回去,又抓了一把椒盐花生米慢慢嚼着,"你嚷着要成亲已经喊了十几二十年了,也没见你真正当真过。"
"我一直是当真的,只是苦无对象。"落花眸光温柔了一瞬,"但是现在不同,我已经有好对象了。"
虽然连那个"好对象"都还不知道这回事。
"谁?"向老爷耳朵尖尖竖起。
"齐苗苗。"他话里有一丝甜蜜,随即忍住笑意。
向老爷一愣,"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住在咱们家里治病的齐姑娘吧?"
"正是她。"
"怎幺会是她?"向老爷不顾儿子满眼杀气,摇着头道:"她可是咱们堂里的病人,而且论年纪说容貌谈家世你们太不相配了。"
"她有哪一点匹配不上我?"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道。
"不不不,我是说你配不上人家!"向老爷寒毛直竖,还是硬着头皮道:"你爹我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混帐人,我指的年纪容貌家世和你想象的不一样。说年纪,那丫头我是没瞧过,小竹说约莫十五、六岁,你想想你已经二十八了,这样老牛吃嫩草是一件很光鲜的事吗?"
"十五"他张口欲言。
向老爷又继续说下去,"还有,说起容貌嘛,你是我儿子,正所谓父母眼中无丑儿,但是小竹说那齐姑娘娇柔得像朵山茶花,你这幺高大又这幺粗鲁,随便呵一口气都能把人家给呵化了,如果犯着你心情不好在大小声的时候,人家姑娘怕不马上被你给吓昏了。"
"我"
"还有家世,听小竹说他们姊弟住山上相依为命是吧?既然是这样,我们硬是要迎娶人家,岂不是像极了豪富硬抢良家女吗?更何况她是你的病人,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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