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万事起头难”罗允香“试用期”头一天,白天种种杂役不过是牛刀小试,象征“寝子”开张的紫纱灯笼挂上那一刻,才真正是考验的开始!
罗允香不曾这么近看过厨师工作,高温的炉火、转动的烤箱、不断被拨动又归零的烹饪计时器尹宵从冰箱取出的食材,在魔术般迅速精湛的烹饪手法底下,转瞬即成一道道美味料理。
罗允香像是在看一场live表演,直想拍手叫好。
不过,入夜后换上职人服的尹宵,完全抛开白天两人柏处时的轻松。在客人前,他亲切而迷人:回到厨房,他却包裹在一种难以切入的专注里,一脸严肃地切、洗、料理并摆盘,彷佛当罗允香不存在。
一直被晾在角落也不是办法,罗允香很想找点事做:“师傅,我”
“走开。”尹宵的嗓音里带着陌生而不容质疑的冷淡。
罗允香心头依稀被刺了一记。她不是没有挨过骂、吃过排头:但是,从尹宵口中吐出的语句,却格外像一只手,无端把她推进冷井。
“果然,我还是帮不上忙!”喃喃一句,罗允香只能沮丧的站在原地,看着尹宵在炉火前匆忙摆弄的身影。
忽地,尹宵举着一只油锅回头倾倒,不料罗允香仍在身后,滚烫的炸油差点往她身上泼去。
“喂!”幸好尹宵反应快,马上将抛出的力道一顿“有没有烫到?”几许收不回的油滴在磁砖地面激起小小蒸烟。
见她摇头,尹宵松了口气。旋即,他卸下关心换回大厨的威严,斥喝道:
“我不是叫你走开吗?”
“对对不起!”她哪知他是这个意思?!罗允香这才发现,身后是专作厨余搜集的流理台。
我还真是会挑“死位”站!罗允香如是想,边道:“我去拿拖把!”
“不用了!”尹宵更快一步:“我来。”尖锐的料理刀划开一袋高级食盐,盐粒如雪花大量洒覆地板油渍上。
须臾,盐巴吸了油变成带点黄色的透明结块,尹宵将之扫起,并在原处盖下沾了皂水的微湿抹布。
“先这样吧!晚点再清。”尹宵动作俐落,一下子便搞定一切。“直接用拖把拖,会沾得整个厨房都得都是油”
原来如此!罗允香咬着粉唇,愧然道:“对不起”其实,她真正想讲的是:好棒喔!又学到了一招。
抬起头,尹宵一双分明的黑眸透着微许无奈:“有空道歉,不如去帮我把餐盘收一收。”
“遵命!”这是今晚她的第一项工作呢!罗允香难掩雀跃。
然而,当她捧着漆盘走外厅时,女客人利刀般的视线,无不集中在她身上与尹宵一式洁白、绣着寝子”的斜襟日式制服上。
早就说过“寝子”的客人除了美食,更有一半以上是冲着美男子尹宵而来:因此,当她们看见一头长发的罗允香可以自由进出厨房时,一双双妒嫉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尹老板人家也会煮饭啊!你缺人怎么不说?”
“对嘛!对嘛!我给你请啦,半价就好!”“我啦!你不付薪水都无所谓,我也想帮你!”
如是娇瞠四起,尹宵仍是不疾不徐:“其实,小店没有缺人,我一个人还忙得过来,谢谢关心。”
“骗人,那她为什么穿着你店里的制服?”搽满蔻丹的尖锐指甲蓦然一指,差点戳中正在收盘的罗允香。
“我我去洗碗好了”罗允香饱受脸色,无奈地捧着空盘退入厨房,耳边犹传来女客人拔高了嗓门的质问:
“尹老板,你倒是交待清楚啊!为什么她就可以在你的店打工?”
“喔,她啊!”尹宵微笑着放下刚起锅、酥松正好的鲜鲍片天妇罗:“我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罗允香故意走慢了一点,她也想听听他会怎么跟那些醋缸化身的女客人,解说两人的关系?
然而,好奇心不仅能杀死一只猫,有时候也会气死一个人
“她是我表妹啦!唉,谁叫她不好好念书又贪玩,做了好几个工作都不顺利,再加上长得丑、脾气差嫁不出去,所以,我姨妈才叫她来跟我学个一技之长,至少不会饿死。”
哇哩咧!罗允香真想把满篮脏餐具往尹宵头上砸去。
常言道“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罗允香一向以自己理智、能顾全大局为傲;咬了咬牙,她还是决定躲进后院不听不看,省得无端惹尘埃。
“先把餐盘抹上柠檬汁和洗洁精是三比一的溶剂,再浸泡一会儿”即使心头不快,罗允香还是很仔细的照尹宵吩咐去做。
压出的井水倒映了夜色,忿忿然的丝瓜络在大盆里拍打出一片晶莹飞沬。
没有一个女生被说丑还能处之泰然吧?罗允香一脸委屈:“竟然嫌我长得丑又脾气差?!真正坏脾气的,我看你还没见过呢”她边咕哝边执起一个盘子检视是否够干净。
焦墨色的漆盘在月下一如古镜,淡淡倒映罗允香蛾眉微蹙的清秀脸庞。
是啦!她不敢夸口自己是美女,不过被嫌丑确是生平头一遭。罗允香叹口气:“我真有这么丑吗?”
“还好啦,你不丑只是不笑时脸看起来很臭。”尹宵又扛来一篮脏锅盆:“干嘛,不高兴啊?”
“不—敢”刮得盘子嘎吱响的丝瓜络可不是这么说的。
“哎唷,有风度一点嘛!我不这样讲,外头的醋桶子哪会放过你?”在她面前,他又恢复了之前的轻快。
罗允香默然,只是自顾自地洗刷刷。
“还有,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小声”尹宵似乎不太习惯哄慰,语气变得有些僵硬:“我忙起来就是这个样子,没什么恶意,对不起。”
罗允香愣了愣,对他突来的道歉有些受宠若惊。
短暂的沉默引来一些尴尬,清风来去两人之间,微微然像是想煽动内心深处几许未知。
半晌,尹宵耐不住性子了:“喂,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哦,”罗允香眨眨美目,一脸认真:“那我应该要说什么?”
“随你啊!“没关系”或“原谅你”之类吧?”
“了解!”于是,罗允香露出一个晓以大义的表情:“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吧!”
尹宵真是被她打败了!虽然,他隐约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是充满神秘的:但是,对他来说,乍看之下既冷又慢半拍,实际上却认真中不失可爱的罗允香,才真是让他难以捉摸!
好一个“勉为其难”啊!
厨房的计时器传来“叮”的一声,尹宵忍着笑,大手在罗允香头上揉了揉:“交给你了,表妹。”
“嗳,你把鱼腥味都擦到我头上了啦!”
看着尹宵萦绕笑声的背影消失在布幔后,罗允香的嘟瞠也松卸下来,化作窃喜笑容其实,他不必特地解释这些的,尹宵是老板,他要怎么说是他的自由,不是吗?
原来,尹宵虽忙,却没有忽略她的情绪;一双巧手配上敏锐的心思,罗允香深深感觉尹宵不是只有刀工细腻而已。
“虽然忽冷忽热又龟毛了一点,但是他人还不错。”而且,煮的东西好好吃啊!罗允香一想到中午的炸虾和猪排就流口水。
十点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尹宵和罗允香方得以坐下享用晚餐。
尹宵吃到一半,发现对坐的人儿注意自己的时间比盘子里的菜多:“怎么,不合你胃口吗?”
“不会啊,很好吃。”
“放心,有放鱼的我都先告诉你了。”
罗允香摇摇头:“不,我只是今天才见识做厨师有多辛苦,我有点惭愧没帮上什么忙。”
“还好啦,才第一天。”尹宵放下碗,正色的问:“不过,你确定你明天还要来?”
“要!”罗允香脱口而出,也许意识自己答的太快,她有点尴尬的补充:“如果你明天还让我来的话”
尹宵笑了笑:“好啊,你想来就来吧!”
yes!罗允香在心里大喊。不过,务实的她马上想到一个问题:“那,我的试用期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你这么想当我的员工?”
罗允香点头。
“不怕吃苦?”
她犹豫了一下,仍然点头,坚决地。说苦,还真是蛮苦的!罗允香算了一下:“寝子”差不多十点半打烊,如果顺利的话,尹宵能在十二点前上床睡觉:但两点就要起床采买耶!虽然,下午约有四、五小时补眠,但是怎么算,他一整天下来休息时间也不到八小时。一般的员工或学徒,的确是吃不消吧!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非来我这工作不可?”
突来这一问,罗允香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些“官方说法”早在她应征那天就讲过了,如果尹宵当真,就不会再次提问了吧?!
罗允香着实沉默了一会儿。
见她面有难色,尹宵不着痕迹给了台阶:“这样吧!当你能提出一个说服我的答案时,就是你试用期截止的时候。”
“耶?”
“你好好想吧!”尹宵笑容得意,开始喜欢上把她逗得目瞪口呆的感觉。
然而,实际派的罗允香却开始思考更深入的问题:“不过,试用期和正式员工有什么不同呢?你会帮我保劳健保吗?还是有三节和年终奖金?”
尹宵没想这么多,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措手不及:“呃这个再研究,反正,不会亏待你就是了。”这女人,还真是认真的近乎有趣啊!他暗忖。
罗允香加入“寝子”的第一天,就这样在忙乱中结束了。体贴的尹宵怕罗允香坐不到捷运,决定让她先下班。
“渔市是两天去一次,所以,你明天可以晚点来不过,我明早会去果菜市场”
“那我呢?我不用去帮忙吗?”罗允香打岔道。
尹宵也在犹豫,几经考虑,他道:“不了,我怕一下子叫你连续早起,你会吃不消,慢慢来吧!明天九点到就好。”
“我知道了。”罗允香虽知没必要,她还是想讲:“谢谢你。”
尹宵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对了,要是明天你到了我还没回来,就自己开门进去”
一把金铜锁匙划破夜色,落在罗允香手上。
金属隐隐残留尹宵指尖的温度,罗允香看着钥匙,半开玩笑地问:“你不怕我明天找人来把“寝子”搬空吗?”
“你要是真有种这么做,我也认了!”尹宵好整以暇的回道;他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力应该不比挑菜差。
“那,明天见罗!”罗允香朝他挥挥手。
“明天见。”
告别尹宵,罗允香轻快地走出巷子,小手却一直圈着口袋里的钥匙不忍放。忙了一整天,肢体的确有些疲累,不过心里却非常充实。
罗允香一直以为她是生来坐办公室的料,然而,有了今日的经验,她又觉得像这样充满劳动感的工作也下坏。
转过一个路口,罗允香看到一个欧巴桑状的理发师,刚捻熄了美容院的招牌灯,正要把铁卷门拉下。
罗允香的右手滑过刚留过肩下的秀发,犹豫不到五秒,就加快脚步朝美容院的方向走去:
“老板娘,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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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尹宵的小发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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