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宅的路上,阿柳忿忿不平了一路,气恼得直呼,“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那么多年,从无往来,忽就蹿将出来指手画脚。未好好的煞一煞她那气焰,真个儿是不解气。”兀自怨怒了一阵,她突然想起甚么来,拽住穆清的衣袖,“七娘,你说她究竟为何而来?”
穆清正蹙眉出神,脑中转动的亦是这桩事,仿若没有听见阿柳问,她自言自语道:“无利不起早,兵荒马乱,贼匪四起的世道,巴巴儿地赶着往晋阳来,当真是姊妹情深?亲姊妹……影娘与李建成,意娘与杜家,此事只怕与李家大郎脱不了干系,倒难为他凑出这巧宗来。”
“即便是李家大郎授意,比之他先前那些狠招,现只送一名妇人来挑唆溜边的,未免也太小家子气。”阿柳嘟嘟囔囔接茬道。
“后招或还在后头,这几日必定不会让咱们安稳了。”穆清呵呵一笑,拍着她的肩膀,“倒是你这张嘴,与人掐架嘴仗本不在行,气急起来愈发不灵便,何苦又要强出头?”
阿柳怏怏地拂去穆清的手,“亏你还笑,我不过见不得她仗了杜家的势头欺凌你。今日教她这么一吵嚷,恐怕不几日满城皆知你与阿郎……”
“那她可曾讨了甚么便宜去?”穆清敛去笑意,正色起来:“今时今日,生死都无所畏惧,名节风评又算是个甚么劳什子,怎会惧怕了这么点子小事。”
阿柳深叹着撇开手,稍稍仰后打量起她的小腹,“莫要是生啊死啊的口无遮拦,你无畏,总该替肚里头这位考量考量罢。”
穆清料算得果真不差,这才过了三四日,郑氏姊妹便叩动了她宅子大门上的铜环。
这日又正干呕得昏天黑地,眼眶发红,阿柳一手端着一盏乌梅酪,一手拍抚着她的后背。穆清在干呕的间歇细弱弱地问:“你怀着阿延那会子,怎不见你呕?”
阿柳侧头想了半晌,又看看院中的拂耽延,不明就里地摇摇头。
“大约是阿延乖顺。”穆清自答道:“这却是个不教人省心的。”
才落了话音,门上传来叩动声,杜齐急忙去瞧,跑回院中禀道:“两位脸生的夫人。”
“你瞧,这便来了不是。”穆清大口喘着气,接过阿柳手中的乌梅酪,猛灌了两口,稳了稳气息,向杜齐道:“好生接进来,倒了茶来。”又向阿柳道:“随我去净面,换身衣裳,一股子酸腐味儿。”
杜齐依言去开门,穆清忙往内室去换过一身干净衣裙。
待她出来时,郑官意正挑剔地四处张望,暗忖着这小宅小院的,如何也不能同杜府相提并论,再见穆清一身素面月白衣裙,寻常的苎麻夏布衣料,发髻上的簪子同那日在太守府看到的一样,并未换过花样,面不施粉,唇不点脂,显得面色苍白无神。
郑官意心中起惑,摸不透这杜二郎究竟是何意,若说着紧她,怎不给她婚贴,连一个妾室的名分也不曾给,亦不向族中告禀,又令她过得这般清苦。若说慢怠她,她却听闻这么多年来,他竟再无多瞧过旁的女子一眼,身侧自始便只她一人。
“我这儿简陋,茶也粗淡,委屈二位夫人略坐一坐。”穆清笑吟吟地迎上前,引着二人落座。
郑官意今日倒一改在太守府那日的悍劲,堆起笑脸,“小宅院自有小宅院的精巧。”
穆清随意地摆布起面前的茶案,煮水、洗茶、润盏,一面细声慢语地搭话,一面手中行云流水地调弄出一套茶来,她平常并不喜摆弄这个,幼时因阿母深爱,为讨得阿母绽颜,倒是练得极熟。这煮茶的功夫瞧着随意,实则从容雅致,尽显名门风雅。
一时甜香扑鼻,丝丝萦绕。她在木托盘上置了两小盏茶,亲自端了布于二郑案前。却说这煮茶的风气盛行于江南,北地尚属少见,这一套雅致的手法,配了穆清纤柔的身形,教二郑瞧得只觉清风拂面,心气儿也静下不少。
初见时,郑官意尚不明白杜克明看中了她哪一处,怎么瞧她也并无十分出彩之处,现下她倒约莫领略了少许。
“这茶香气郁郁,似是桂子香。”郑官影抿了一口茶,赞道。
穆清退回案边,明快笑道:“影娘好灵的鼻子,正是这两日新收下的桂子。我这儿名贵好茶觅不到,惟有诚心撷得时令气韵几缕,想来亦是珍贵。”
“真真不愧了顾老先生的亲授,竟养得七娘水中仙一般,脱俗出尘。”郑官意忙接上话,恭维之意显见。
阿柳立在一旁,不屑地撇撇嘴,暗啐,前几日还出身低俗,此时便又成了水中仙,我呸。那郑官意转眸间正瞥见阿柳满面的嘲弄不屑,忆起太守府中那日,正是这婢子非婢子,娘子非娘子的妇人,直冲冲的朝她怒斥,不禁将脸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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