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对要你老哥不得好死!]
愤怒的粉拳重重捶上小几,几乎震碎纤弱的玻璃桌面。
[喂,我可警告你,如果你敢弄倒任何东西溅到我的拼图上来,我就捏死你。]以撒一身贴身内衣裤,席地坐在六千片半完成的拼图间。
[他算老几?他凭什幺命令我这个、命令我那个?]而且狡猾到让她毫无任何反击的余地。[我真有那幺扫把吗?他凭什幺那幺笃定拍卖会若出了什幺楼子,就一定是我捅出来的?]
这实在太污辱她的人格!
[本来就是你。由预展酒会上出的乱局就可以证明,你是一切祸害的根源。只要搞定你,就可以天下太平。]啊哈,找到这一区图案的位置了。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她森然柔语。
[把你的脚给我拿开!]妈的,敢踩在他拼好的图面上!
[我哪时捣乱大局了?]如果不坦白招供,看她不踹烂他的肥猪拼图才怪。
[你还有脸否认上次张女士的预展酒会只是要你为她临时加弹一首生日快乐歌,你就当场暴动,示威抗议。就算后来你被你朋友劝服了,也弹得让张女士很满意,你还是把原本好好的气氛弄得紧张兮兮!]
[又怪我了?明明是你自己违反规定临时乱加演奏曲目,而且还逼我弹那种谄媚又庸俗的智障歌。如果不是我朋友把我劝下来,我早就直接走人,告你违约!]
[你告啊,老子怕你啊?]呸!
[噢,原来你不怕啊。]她残忍地瞠眼冷笑,温柔叉腰。
[等一下!]以撒惊魂大嚷,惨白僵硬。[不要动,请你千万不要动,有话好好说。]
二楼最大起居间的木板地上,铺满了他半个多月辛苦奋战的成果。一代大师鲁本斯的[美神之揽镜自照]六千片巨幅拼图,白墩肥满的维纳斯,美丽的容颜正被踏在土匪乐乐的赤裸脚丫下。
[你说啊。我像是个会坏事的人吗,嗯?]
[对不起,我道歉,是我临场违约,强人所难。]他曲膝半站,举掌投降,仿佛眼前面对的是随时引爆的震动感应装置炸弹。
[这就对了。不是我变量太大,而是你们自己不守规则,却硬要我跟着一起打混仗。是你们要反省,而不是伶牙俐齿地迫害我这个奉公守法的好国民。]
[对,没错。]那是不是可以高抬贵脚了?
[所以我们两个一定要联手,抵制你哥的暴政!]
[不要跺脚!]以撒几乎吼到魂飞魄散。
[他实在太差劲,不给他一点教训,我死不瞑目!]她要让安阳领悟到玩弄她感情的悲惨下场。[他居然敢讽刺我对他别有居心,还说他勉强可以接受。他以为他是谁呀?!]
一想到就令她心头一把火。
[我不知道你是惹到我哥什幺了,但是他开出的条件确实很反常,完全不符他做事的习惯。]因此,拜托,快快释放她脚下的[人质]吧。堂堂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遭人如此践踏,别说她会哭,现在连他都很想哭。
[喔?]她突然被挑起兴致。[他怎幺个反常法?]
[他早八百年前就跟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去闯荡他自己的事业!]╳,想来他就一肚子大便,重炮猛攻。[老爸发生财务危机时早下过十二道金牌令他快快回来帮忙,后来连大姑小姑都赶回台湾来游说。他那个没血没泪的王八蛋说不回来就不回来,逼到大家没办法就把脑筋动到我头上,要我回家收拾这什幺鸟不拉叽的拍卖公司的烂摊子。ok,我回家作牛作马,搞到不得不收掉我好不容易成立的个人工作室。我也尽我能力办好了预展活动,着手筹备明年初的拍卖会,结果我哥又突然跳出来说这项拍卖会他接了。他出来接手承办,那我还能做什幺?我现在既没什幺筹备的事好忙,个人工作室也没了,除了整天玩game上网搞拼图,我还能干嘛?!]
乐乐被他的连发巨炮轰到缩头掩耳,暗暗吐舌。
幸好以撒不知道是谁气到安阳一怒之下接手拍卖工作
[那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呢?]赶快谄媚。
[先滚开我的拼图再说!]他暴喝。
她才不甩他,照样哈拉。[如果你帮我对付你哥,我就能帮你取回参与筹备工作的权利。]
[我谢谢你了。可是老子现在只想在家享清福,没兴趣参与。]他由滑头忽然转为凶暴。[快点给我滚!]
[那要不要我替你去申请失业救济金呢?]她笑得甜得不得了。
[妈的咧,你少讽刺我!]想被揍啊?
[好可怜喔,高级失业劳工。原来最近百分之五的高失业率里面其中一个就是你,人家好想参加都还没你这个福气耶。]
[你五十步也敢笑百步!月入不到一万八的有什幺资格放话?]想他个人工作室上轨道时月收入就比她多一个零。
[那是因为我不想接太多学生,把自己的时间绑住。可是我有到我舅舅的公司打零工增加收入,总月薪已经超过两万五了!]她愤然驳回。
[哇,好厉害喔,刚好够我买一只鞋子的钱耶。]要买左脚还是右脚呢?唔,粉伤脑筋咩。
气到乐乐忘记玩笑。[你如果是个男人,就该把你参与家族事业的权利抢回来,而不是随便放手给你哥去担纲主演!]
[老子没兴趣。]
[你是没胆量!]
以撒这下真的卯了,冷着俊脸狠瞪眼前矮不拉叽的迷你霸王。
[为了救你老爸的拍卖公司你连自己的事业都甘愿放弃,凭什幺只因为安阳回来帮忙了你就必须撤退?你躲他什幺呀?这整个拍卖会活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都是使唤别人去替你操劳,但也没理由因为他的参与你就必须放手,让一个什幺都没做的家伙去顶替你先前的汗马功劳!你爸有说这活动只能有一个头头负责吗?你们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他会只让安阳插手却不准你帮忙吗?你为了这活动牺牲这幺大,安阳那家伙牺牲了什幺?!]
[我牺牲了每天下班后的个人时间,还牺牲了被人随便臭骂的名誉。]
安阳?!
起居间内的乐乐和以撒吓傻了,呆望堵满门口的魁伟身影。如果没看错的话,安阳肩后那半颗白花花的脑袋,好象是安爸爸的
[今天是请你到我老家来参与筹备工作的商议,不是请你来窝里反的。]
安阳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冷漠的语调与态势,优闲得像个毫不在乎下属死活的高阶主管。睥睨她的神情,尤其阴狠,却又故作淡淡的。
[你不是说你叁点才会到?]怎幺才刚过午饭时间就来了?
[叁点以后是开始讨论,现在则是提前回老家看看。]不行吗?
他干嘛讲话那幺冷?
[你这幺早来又是为什幺?]
[吃饭啊。]以撒家的佣人手艺超好的。
[你有这幺穷吗?]俊眼微眯,仿佛谴责。
[对啊,穷到都只能吃被人嫌脏的路边摊。]怎幺样?
[什幺脏?老子一天到晚吃路边的香鸡排、盐酥鸡、蚵仔煎,还不是一样好好的活到现在?]以撒皱眉回瞪。
[对嘛对嘛!]她好乐,可找到知音了。[还有臭豆腐啊,加上腌到很入味的泡菜,这种绝配的口味实在该颁个奖给发明的人。]
[我不吃臭豆腐,那味道乱恶心的。]
[盐酥鸡的油味还不是一样很恶?]
[妈的你干嘛老吐我槽?]
[以撒!]安爸听不下去。哪里可以这样对女士说话?
[咦?安阳呢?]她要嘲讽的对象怎幺不见了?
[他下楼去拿钥匙,准备到收藏室检查一下画作保养状况。]安爸对乐乐完全不同于骂儿子的态度,温柔可亲。
[那我去找他。]快快快。
[康、乐、琳!]
以撒几乎吼翻整座山区豪宅,气到喷火。
她听都没听到,只管追人去,才不管她光溜溜的脚丫子踩粘起一大区维纳斯脸蛋的拼图,随着她的拔腿奔跑沿路落散。
安家虽然财务吃紧──两个月前的预展酒会上才听说已经濒临破产,却还保有最后这一栋北区的豪宅,做为老本。这点倒跟她家一样,什幺都没有了,但房子绝不能随便卖,好歹还可以做为贷款的抵押。
据她所知,这房子目前只有安爸、以撒和小安姑姑在住,安妈和其它亲戚都散居在世界各地。若不是为了帮助家里的危机,以撒也不会卖掉自己的大楼套房,回到家里住。若不是为了筹画一场使安家起死回生的拍卖会,安爸和小安姑姑也不会由美国赶回来,坐阵指挥。
[安阳?]仓库一般偌大的地下收藏室,摆满了巨型滚轮推架及大大小小的画作、雕塑品、一箱箱不同尺寸的大木盒。
好暗喔。怎幺这幺大的地方,只装一两管小小的日光灯?
[喂,你在这里吗?]哟嗬。
[做什幺?]
差点吓死鬼鬼祟祟的她。[你躲在我后面干嘛?]
[你挡住我的路。]
随即,他冷淡地推着架满大小画作的推架,毫不客气地与她擦身而过。
[你今天下午不用上班吗?]
[请假。]
[喔。]好,话讲完了。没事干呗,就只好坐在附近的大木箱上歇腿。
安阳也没再理她,径自核对起他手上那一迭密密麻麻的资料。她歪嘴斜眼地瞄他老半天,知道除非她道歉,否则他是不会再跟她啰唆一个字。
[好嘛,我跟你对不起就是了。]别再这样生闷气行不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还装。这人真会记恨,非要她认帐不可。[是你说我在窝里反,搞颠覆破坏的工作。]
他在资料中加注记号,看也没看她一眼。[我听不出你有任何歉意。]
[因为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讲错什幺。]
安阳终于缓缓转身,那眼神足以令大汉腿软,她却闲闲没事地撩着发梢检查分岔。
[真搞不懂你弟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少爷,为什幺会怕你怕得像个小太监?]
[因为他不像某人,不知死活。]
[他同时也缺乏像某人一样聪慧的脑袋。]她一甩长发,撑手在臀侧的木箱边缘。[你又没说拍卖工作由你接手后他就不可以再插手,为什幺你一出面他就躲开?是不是你小时候常背着大人欺负他,自己的玩具也不肯借他玩?]
他淡然匀息,调节体内火力。不知为何,最近他愈来愈常做这个动作
[我不知道以撒的想法,我也不需为他的反应负责任。]他尽可能地轻柔,避免一时怒火攻心而上前掐住她的脖子猛力摇晃。
[才怪,一定是你不小心做了什幺,才引起他这幺严重的误解。]
关他什幺事了?安阳在被扭曲的愤慨之际,忽而闪过一道好奇。但他沉着至极,看不出丝毫波澜。
[以撒误会我什幺?]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这种感觉。]好象很多人都满怕安阳的。[我最近中午奉命跑到你公司找你吃饭时,也有这种感觉。]
[什幺感觉?]
[你很不会做人。]
他受不了地重重吐气,为自己方才的小小好奇感到愚蠢。[谢谢你的指教,不过我目前不需要你来开导我企业组织里的管理技巧。]
[那你会愈来愈被人孤立喔。]她用教导主日学小朋友的亲和口吻嘻嘻摆指。[或许你这种个性在业绩至上的大公司还吃得开,在筹备拍卖的工作上可就行不通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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