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在一家外企处理客户投诉。二十二岁,很年轻的样子。
那时她有个英文名,叫sisi,是译音。念起来就跟她的中文名字一样使人沮丧。
那时她留短发,剪剩寸许的发根被雾丝胶得直硬。穿正规职业套装,高而嚣张细跟的鞋,显得有点难以驯服。可是她爱笑,大概是牙齿漂亮的原因。
那时她习惯一边写投诉报告一边喝自己泡制的菊花茶。她喜欢她的工作,就像喜欢看菊花开在水面一样。电脑屏上渐增的英文字母和杯子里慢慢延展的小菊花,都让她欢喜。
那时她会想,她的青春就如嫩黄的菊蕊,即使开到荼蘼,也依然无限风情。
那时她有一个拍挡,他像联合国,会操作多种语言。她曾半开玩笑问他,如果几国语种闹不和,打起架来怎么办?他笑笑环顾四周,猛地在她的唇上啄取一吻,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就这么办。用你可爱的小嘴来调停。
那时对于这样的回答,她满意极了。于是又很幸福地想起,和他走在一块是多么自然又突然的事呢。
那时他们在同一天同一家公司面试。他的休闲装束对比着几位西服男士是如此突兀。她走过去对他说,hi,你会被录用。你也是。他笑。他有白的整齐的令人忌妒的牙齿。让她恨不得将他的牙敲下来移到她的牙根上。
那时爱情的发生快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走近她拿下她的眼镜说,这样好看些。他们的手便牵在一起了。是上班的第一天。整天的情潮暗涌,将人淹没。她常困惑,也许从那时起心就注定了沉埋。
那时应该是秋天吧。在效区租了套公寓,距离上班的地方大概三十分种路程。他们很晚才回去,他开着车说着话,语言像夜行车。空气里浮动风的气息,很干净,她张开双手,风在指缝间行走。感觉棒极了。是她一直舍不得忘记的片段。
那时她在阳台种了许多菊花,没等盛放已经一朵朵摘下来吃掉了。苦的汁很是刺激。他总要抢救可怜的小花朵,用唇堵住她的嘴说,让它们自己开败,吃枯花好不好?
那时他的唇舌如蜜蜂的翅膀,轻轻扇过,有微痒微痒的小刺激。她闪躲一下迎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然后摇头坏坏地笑,笑着化为鲜活的雏菊,一片片绽放妖娆的花瓣。
那时,凉凉的长夜,他们热烈地纠缠。她看着镜子里他们交缠的样子,如花,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带着肌肉痉挛的喜悦。她紧紧地抱住他,渴念地撕扯着,像一株暴晒过久的花,奋力地吸取水的清凉。
那时他是她的甘露。他是一个英俊而冷漠的男子,只对她热情。可是他的热情过了度,她觉得自己被淹没,失去主控,没了自我。她的生活里,他只容许存在他。
那时他在一次激情热烈时将她的唇瓣吮得发痛,他说,你是我的。
那时她回予他疏离的眼神,她说,我是我自己的。激情在瞬间碎裂,却看不到裂痕。她只看到有朵花在窗台欣欣然地开又欣欣然地谢。
那时花开,他们的爱情在春花烂漫时终结。她后来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可以成为都会速吃爱情的范本。一季爱上一回,下一回,还不清楚爱人是谁。只要那时花开。花怒放,爱开到荼蘼,荼蘼之后再无花开,谁都不伤害谁。不过是爱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和,一堆堆,爱情的灰。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