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越发显得古怪。那鸳鸯和紫鹃对视一眼都觉着如坐针毡,想要说两句笑话奉承颜色。
也不知此时是否该插个话儿。弘昼也被她这等口气说的反而有些局促,四周瞧瞧,只窗边有一张椅子,才想要叫鸳鸯移过来自己坐着。
一转念间竟也奇怪了自己:“这是我性奴禁脔,供我受用身子魂魄之人,凭是她如何我怎么还要客气,不敢亲近”
想到这里,便不想旁的,亦是落落大方,就在那黛玉身边的绣床上,略略靠着黛玉两条掩在锦被中的腿儿,就坐了,也是跟没事人一般,竟伸手过去,在黛玉额头上探了一探,道:“依旧有些烫”
黛玉此刻,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翻江倒海,一股股难以辨识之激烈心绪奔涌而来。弘昼这一坐,却是此生此世,这自视孤高绝世的女孩子,与男子最亲近的一刻,这手儿一探自己额头,亦是此生此世,她头一遭和男子有那一等肌肤相贴之亲。
她性子向来古怪,若自忖容貌气质,有时便是如妙玉、宝钗等天人亦不放在眼里。又是个十二分绝顶聪明孤僻之人,论起世人来,除了父亲兄弟,凡百样男人皆以为是脏的臭的。
论身世其实亦是有那一等不幸,母亲早故,老父伤怀寄养舅族,总有个“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心思。
再依仗着祖母疼爱,便越发偏激了小孩性子,做出那一等冷艳孤僻回避了世人的态度来。哪成想这等闺中小儿女心思,风平浪静时自然有亲族姐妹担待,于那狂风骤雨之中如何可提及?
宁荣两府遭罪,犹如晴天霹雳,自己依着规矩,一个至洁至傲之女孩子,是要落到那至秽至凄之下场的,她自小知书识礼,虽傲厌世人,却也想着“尽女子之德”依着其时当世规矩,倘若是宗族之罪,自己既然是女孩子,便应该依着先圣教训,以身子遭奸受辱至死以赎族罪,自也不好自尽以辱家门失了女子德行。
可怜如此一个美玉般人儿,冰洁如雪一尘不染的,居然要等着发落,供些粗俗兵丁泄欲,真正想起来生不如死,日夜饮泣,其实是盼作践了自己身体,就此香消玉殒就罢了,只是两府上那时求死觅活顾着活命都来不及,谁来理会她?
哪知继尔又是大变,重罪之下居然有所转机,自己居然一眨眼间,又可在园中居住,不遭风狂,免受狼吻,却又成了当朝王爷的禁脔性奴,真不知是何等九曲造化。
又眼见园中诸女,凭是花容月貌,冰清玉洁,一个个渐渐都送上弘昼枕席,用身子供弘昼淫辱尽兴,想想这众女侍奉一男荒淫羞耻,那心头恼起来。
真是一时想生,一时求死。后居然凭着凤姐等疼怜,自己又依仗着性子古怪,身子孱弱,干脆一发儿托病不出躲着弘昼不见。
明知这等举动不过是拖日子,也颇会惹恼了主人,真要动了性子,哪怕是自己在病中会被奸死,主人要辱,便是只能由得主人辱玩,总是无可奈何的。
却抱着三分矫情,三分骄傲,三分侥幸,日日夜夜拖着,其实这也是一等煎熬。若非凤姐宝钗怜她护她,妙玉常来说佛听琴排遣,跟前又有个紫鹃,知冷着热,悉心照料。
甚至都忍了耻辱,在绣床锦被里和她欢好、慰藉她一片处子自怜之心怀,只怕早就忧愁而死,那一等喘咳弱症倒在其次了。
只那一日弘昼装伤跌马回园,满园子女子都是供奉迎和,承欢用色,自己本也不愿太过犯嫌,还是打算去胡乱应付一番,哪知确实犯了痰喘又起不来,就只得罢了。
后来辗转听闻,只为替自己分说,到底一时惹了弘昼之心思,居然自己闺中金兰妙玉,在那光天化日之下,秋风苦雨之中,被弘昼开苞奸玩。
她本以为惭愧,此等下场当属自己,如何拉扯妙玉,只想求见弘昼求死求罚的,到底是紫鹃死命儿劝住,那妙玉又来开解自己“孽缘使然,并非人力可造就”才泯然长叹,知是女儿家无力,纵有那咏絮才花妍貌,终究是女子,只能由得男子摆布玩弄,才将将罢了。
自那之后,身子时好时坏,自己亦说不清自己心思究竟如何。有时想着弘昼,也有那一等恨恨之心,总以为园中诸多女孩子,被自己主子如此摧残凌辱,若只是贪恋女色也就罢了。
却还用尽些花样儿来凌辱众美,哪里是作养脂粉,分明只是一味淫乐,想想也是暴殄天物。有时却又觉着自己这等倨傲,害了闺中姐妹不说,未免也失了分寸奴德,即为了性奴,就该承欢雨露,这是自小儿教养,如今怎么抛到脑后,岂非成了那一等有才无德淫丧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