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巴黎
天气晴朗,鸟语花香,春天真的来了。
有的时候,天空的情绪真是变换莫测,前一刻才晴空万里,下一秒却又阴雨绵绵;当你正为恼人的霪雨叹息时,天边又挂上了一道彩虹。
这就像人生!
辛晏然擦完厨房地板后站起身来伸伸懒腰,走到洗手台将抹布洗净、擦干晾上架子。她来巴黎差不多快四年了,四年前,带着盛怒的南诺言将她送到医院附设的中途之家,将她交给这里的护理长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南诺言离去的背影,护理长用一种屏息的语气说道:“喔我真是崇拜南医师,每次靠近他,我就全身发热,差点忘了怎么呼吸,他大概是魔鬼撒旦投胎的完美情人,迷人、英俊、高大,他随便说句话都能令我发抖。”
确实,南诺言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凌驾万人之上,令她不寒而栗。
这四年来,他未曾来过巴黎,看来是忘了他有个小佣人在巴黎偿债。
只要不再见到他,就不会勾起她的不愉快记忆,也好,她的罪恶感也不会像四年前那么氾滥。
医院里的工作量很大,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供人使唤的佣人只有她和一为黑人少妇?约俺锝云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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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科医师王皓和辛晏然一样是中国籍,他待她很好,四年前她刚来时背部的鞭痕是杰克森太太情商王皓替她医好的。从那时起,他一直很照顾她。
杰克森太太有点小题大做,逼问着她无意间发现的鞭痕是怎么来的。
她不想将事情扩大,所以只是笑而不答地蒙混过去,日子久了,杰克森太太也就不再勉强她了。
“晏然,忙完了吗?”王皓叫她。
辛晏然回过头朝他笑了笑。“差不多了,二楼的垃圾清完后,今天的工作就暂告一段落了。”
“二楼的垃圾我替你清好了。”王皓笑眯眯地看着她。
“垃圾很脏,会弄脏你的手和衣服的。”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能清理,我一样也能清理,手脏了、衣服脏了,洗洗就干净了。走,你一定还没吃东西吧!咱们一块儿去吃。”王皓拉着她的手往他的卧室走去。
王皓的家乡在香港,所以和辛晏然一样住在中途之家,只是他住的是五星级套房,和她的佣人房大大不同。
辛晏然跟他进了他的房间。“皓哥,我吃过了,杰克森太太烤了个奶油松饼给我吃,我吃得很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她很喜欢和王皓在一起,他的房间是全栋楼藏书最丰富的地方,这四年来他就像她的老师一样,指导她许多书里的知识。现在她已能自己阅读了,不论是中文或是英文典籍她都能融会贯通,只有在少数不甚明了之处,会请王皓提点一下。
“你怎么总是吃不胖?”王皓上下打量着她。
她的手里正翻着关于“十字军东征”的书。“谁说不会胖的,我今天早上秤体重,重了三磅哩!”
“才重三磅?四年才重三磅!?真是不像话。”王皓取下她手中的书,要她看着他。
王皓属于斯斯文文的书生型男人,温文儒雅而且脾气很好,和他相处可以不必设防。
“瘦一点有什么关系?只要身体好,没什么病痛就不碍事啊!”辛晏然知道王皓很关心她,但她不希望他这样处处紧张她,这让她有压力。
“问啊!我若知道一定回答你。”
“你来这里四年了,从没见你支过薪,为什么?南医师一向大方,为什么你却得来白做?”王皓一脸疑惑。
辛晏然故作镇定地道:“谁说我没支薪来着,我的薪水老板直接汇入我的户头啊,每个月十好汇入。”
“可是,我从来没见你花过一毛钱,你的衣服和用品是慈善机构捐赠的,而且少得可怜。不要说你身上的衣服全是旧衣回收中心的剩余物资,我还发现你刷牙用盐、洗脸用衣服上剪下的布。告诉我,南医师为什么不给你钱?”王皓用一种少有的逼人语气问道。
“我有花钱啊!只是你没看见罢了。”她不喜欢被人这么赤裸裸的分析。
“胡说,我观察你很久了,一直想不透为什么,南医师下个月会来巴黎,我要亲自问问他,替你讨个公道。”
辛晏然突地觉得五雷轰顶,乌云罩上她的身子。
她的脸霎时惨白。他要来巴黎!?他来做什么?
她好怕他,怕他鄙视的眼光,怕他指责她是个骗子。
“你怎么了?好像快要昏倒,你是不是不舒服?”王皓忙将她扶上床沿坐下。
“皓哥,求你不要为我讨什么公道好不好?”
“为什么?南医师不该这样对你的。”王皓正义凛然地道。
“要讨公道的人是他,不是我。”她害怕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什么意思?”
“皓哥,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如果你真是为我好,求你不要在南医师面前提到我。”她泫然欲泣。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皓可急了。
“别问好吗?求你。”
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千百个要求也会不由自主的答应。
王皓只好暂时依了她。
南诺言风尘仆仆地上了协和客机。
临行前,白令海仍不忘用利刃挖开他结痂的伤口。“到了巴黎,别忘了替我向小骗子问候问候。”
如今久违的巴黎就在眼前。
四年来,他一直避免见到她,直到今日,不得不到巴黎一趟。四年一度的世界级妇产科医师高峰会议今年在巴黎举行,从接到邀请函后,他表面上看来虽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一直波动着。
四年前,她让他对人性失望,彻底的失望。
他知道,也许是他太追求完美了。这所有的错全在他太相信一名少女的单纯,以为她可以跳脱贫困,出淤泥而不染,结果她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
南诺言在心里一直用两把尺来做标准。一把宽尺用在他与病人的人际关系上,广义地说,就是在社会标准上他一向律人一宽;但是,另一把尺却是严格得令人窒息。他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事、物,有超乎常人的洁癖,他讨厌瑕疵、不接受欺骗,他律己也律人。
他的性格里有罕为人知的阴暗面,这一方面的特质他鲜少示人。
或许四年前他把她想得太好了,所以不能承受她的欺骗。十万美金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若她当时开口向他借,诚诚实实的开口,也许他会双手奉送,就当是捐给红十字会。但她没有,她选择了欺骗他!
四年,不算短的日子,不论他再如何忙碌,总有一部分的灵魂牵系着这件事、这个人。
对她的恨意并未因着岁月的流逝而冲淡,这种强烈的情绪也令他十分迷惘,莫非他性格里阴暗的一面全像排山倒海般袭向她?
冗长的医学会议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情况下结束。
“南,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昨晚替人动手术?”问话的是美国州立医院的妇产科主任乔治。
南诺言笑了笑,站起身收拾桌面的开会资料。“没有,只是有点失神罢了,今天的专题报告恰巧是我最熟悉的妇科疾病,所以我让自己放肆了一下。”
“是啊!今天讨论的议题了无新意,我也差点睡着了。”乔治心有同感。
南诺言未答腔。
乔治拍了拍南诺言的肩膀“今晚可有地方落脚?如果没地方睡,可以和我一起到我丈母娘家借住一晚。”
南诺言称谢。“我在巴黎有自己的住处。”
他表示了解地点点头,然后暧昧地笑着。
南诺言提了公事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会场,懒得探究老乔治暧昧的笑里藏着什么臆测,就算他下错判断,以为他南诺言在巴黎有个小鲍馆又何妨,反正社交圈里多的是蜚短流长。
“哇,这真是棒极了!”杰克森太太大笑道。
整个中途之家上上下下全为着南诺言即将到来而欢欣鼓舞,好像古代臣民迎接国王一样。
辛晏然心里可不作如是想,她一心希望他已经原谅她了,最好忘了她的存在。
王皓轻靠着她,叹了口气。“如果你心烦,把你的烦恼告诉我;如果你害怕,深呼吸一下,对你会有帮助,或者,你可以躲起来。”
她愣了一下,酡红着脸。“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知道你很怕南医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总之我感觉到你怕他,而且很怕。”
辛晏然双手绞紧。
“我猜对了吗?”他问。
“皓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的心狂跳。
“你说。”
“带我离开这里。”她低语恳求。
“这里有人囚禁你、限制你的自由吗?”他很乐意带她走,但是他想知道原因。
她摇摇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告诉我真相。”他逼问。
“没有真相。”她仍不打算松口。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要我如何帮你?”
“皓哥,假装我们快要结婚了,结婚后我们计划到美国去发展,你替我恳求南先生,放我一条生路。”
此刻的辛晏然是急病乱投医,虽然她真的很喜欢王皓,也偶尔会幻想嫁给他,但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的时候,当她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总会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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