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被杏核卡得厉害,过了好久才顺过来气。
舜苍居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凉悠悠地将一盏茶推到我的面前。
我拿起来猛灌了几口,方才慢慢平复了下来,尴尬地解释了声:“适才激动了些,想不到这一国之君竟也…倒也有趣得很…有趣得很…”
舜苍少见多怪地打量着我,明显有嘲笑之意,却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他身后的窗口匡了一方天地,绿竹猗猗。
听我一言,旁边有一个贼眉鼠目的男人打量了我几番,将凳子向我这边挪了几分,嘿地一笑说:“我一看姑娘就是同道中人。想必你是初来乍到,不知晓宫闱秘事,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啊?”
我心下疑惑,拱手敬道:“是吗?兄台是哪道之人?”这人生是凡胎,不像是我魔族中人。
鼠目兄台一副“别再藏了”的样子,啧了一声说:“这谁八卦谁不八卦,谁能八卦谁不能八卦,我这一眼就能看得出。姑娘装糊涂,可是有违我江湖道义的。”
我:“......”
我应该意会,八卦是不分族界的。
舜苍似乎被呛到了,轻轻咳了几声,俊眸移到了窗外。鼠目兄台冲他努了努嘴,对我说:“这一位,不八卦也不能八卦。”
说得太对了!
我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问道:“真是难逃您的慧眼。我刚来到皇城,想在宫中找份差事,你可知有什么机会能入宫吗?”
我之所以来双金馆,是因为这里鱼龙混杂,各路消息全在此聚集,消息打听的速度堪比皇家情报机关。
总之,任何人都不要忽视八卦的力量。
鼠目兄台揣了揣袖子,小眼睛放得贼亮,兴冲冲地说道:“说你小门小户孤陋寡闻你也别反驳,这皇上阴晴不定,宫中人都战战兢兢,变着法地要出来,还有你这样想着法进宫的?”
他又同我指了指台上的小生,说:“你瞧台上,那个演公孙无极的在戏中就是个小道士,因懂了点法术就被皇上召进了宫。哎...我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我异常肯定地点头,绝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我压根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鼠目兄台压低了声音,又冲我这边凑了凑,“最近皇上放榜求能人异士作法,还竟挑些俊俏的小道士...那后宫的妃子数数不过五个,你想想,这古往今来哪有后宫仅有五个娘娘的?民间传皇上是有龙阳之好...这...天子异于常人...你可懂我的意思?”
我转念一想,真是好巧不巧!我揭了皇榜,随便用点小法术糊弄一下,不就可以见到赫连成了吗?
我正乐得开怀,又往鼠目兄台那边凑了凑想再八卦一下,就见鼠目兄台伴着撕天的惊叫,凳子一歪,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开花。
周围的客人都齐齐望了过来。
我刚想起身去扶,就被对面的舜苍拉住了手腕,又将我按到了位置上,窗外翠竹的清香扑面而来。我蹙了眉,舜苍竟移借翠竹的生命力换成了仙术,那方才翻倒凳子的,竟然是他?
我正疑惑着,只见舜苍将剥好的一盘果肉推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吃。”
鼠目兄台哎呦哎呦地叫着,怒瞪着舜苍,说:“你干嘛踢我凳子!”
舜苍睥睨了鼠目兄台一眼,慢声道:“长得太丑,看不惯。”
若是换了其他人,鼠目兄台定能大喊一句,“你以为你长得有多好,也不撒泡尿照照!”,但在舜苍面前,他实在无颜说出此话,舜苍长得真好。
鼠目兄台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猛地缩了一下,小声嚷嚷着“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说完就灰溜溜地跑了。
我无奈地看着鼠目兄台仓皇逃离的背影,挪了挪凳子,转而语重心长地对舜苍说:“你这样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他...”
我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猛然间触到舜苍的那双眼睛,深沉不已,他的整个脸都寒了下来,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我哆哆嗦嗦地问:“怎么了...”
转眼之间,他冲我笑得犹如春日风光,万红开遍,却叫我瞧得直打寒颤。他将瓷盘向我这边推了推,说:“吃。”
他在生气。真是有些莫名其妙,我没有胆子再开口问他,拈起半颗剔过核的黄杏吃了起来。
*
天光正好,碧天一色是苍穹,风景不知比寻常美上多少倍。
在双金馆听了一折子戏,我便召了马车前来。我一手扯着马缰,一手顺着红鬃烈马的毛,听红马心满意足地鸣叫了一声,声音如风。
便在彼时,我听见轻轻踏下石阶的脚步声,待我侧身回眸看过去,他手中执着最普通的黑面金字的油纸伞,衣是墨色银纹,便是身处尘世,也难掩仙人之姿,俊逸得不像真的。
比这风景不知又要美上多少倍。
我蹦上了马车,盈盈一笑,冲他伸出了手。哪知他将伞面轻轻抬起,冲我笑得有意无意,脚尖一点,几乎是翩然飘了上来,手中的油纸伞跟他的身影一同收进车厢中。
他果然在生气,上个车,居然还如此骚包。
我掀了帘子入进去,转身就化成清袍子小道,佯装捋了捋并没有的胡子,粗着声说:“这位公子印堂发黑,乃有不祥之兆,恐有血光之灾。若是要化解,也没什么难,只要笑一笑,驱了这头上的霉气,便也无妨了。”
舜苍将油纸伞立在一角,然后转眸定定地看着我,依旧是凉凉地问了一句:“道长可否给我指一指,印堂在哪?”
我:“……”
我…还真不知道印堂在哪。
以前药仙君教我玉龙经时,我一直在打瞌睡,哪里知道印堂在哪?但人间的江湖道士不都这样忽悠人的么?说得越玄乎,那些人就越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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