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沉默

    “你跟莫争是什么关系？”那男子声音又响起。

    她迟迟没有答话，莫止也不再问，只静静等待着。

    “我不认识什么莫争。你说的是那个抢了马车的贼人吧？我患有眼疾，本欲南下寻访名医，中途被人截了马车，所随侍从尽被那厮屠戮。若非说有关系，便是仇人的关系。”她声音本是平淡，越说越笃信，声调也随之升高。

    话罢，她忽觉一双冰凉的手掌搭在她的腕子上，凭感觉，直觉那双手定是上天的杰作，骨节上下摇摆，透过薄如蝉翼的肌肤发出淡淡白玉的温润光芒。

    郁青却只觉得鬼魅。

    “你说谎。”明明是极温和的语调，她却觉得那只大手的掌心渗出无比的寒意。

    “想编谎话也要脑子转得快些，思索那么久，谁会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况且莫争能杀了那些所谓的侍从，干嘛还带你个瞎子这般累赘，若我是他，也定会把你扔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小孩子不要轻易说谎，记住了？”

    那温热的气息飘过她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茶香，有些微痒，像一枚枚纤细刚劲的绣花针刺入她的耳廓。

    郁青更冷了，全身僵硬不能动。

    那白玉般的骨节又动了几下，她顿觉腕上的麻绳坠了下去，腕上撒上了些细碎的粉末。

    那手抽离了出去。

    她略微有些诧异，却不敢妄动，等着那人再开口说话。

    莫止端坐在马车软垫之上，嘴里含了粒董糖，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形态怪异的小女孩，明明目不能视物，两眼空洞，却偏生仍让人觉得那眼睛深处正生动地跳跃着，有万千思绪那眼珠中央徘徊。

    他觉得有些意思，像在欣赏一只明明开了笼门，却因胆怯无能不敢飞去的鹦鹉。

    这种有意思的小东西，人总是想欺凌调戏的，是天性。

    莫止在旁观察着这女娃，并不打算率先开口。

    两人颇有默契地僵持着，气氛在表面弥合出融洽。

    “莫争他几次三番想要取我的性命。那人乖戾嚣张，变化无常，又生性多疑，我并非他的朋友或敌人，不过是因缘际会之下，有了几天萍水相逢的缘分。”

    “他怕是死了。”那声音轻轻淡淡，流畅优美，如同音色最清悠的箫管叙述一件柴米油盐之类的小事。

    莫止一手撑着脑袋，那张白玉一般的脸斜侧着，月光融融的洒下一层轻纱，荡漾出柔和的光彩，不点自红的绛色朱唇薄如蝴蝶两翼，微微颤动着，欲翩翩飞起。

    那双如幽幽古潭的双眼，此刻正波光粼粼，晃出几个小小的漩涡，想要将面前那人卷入，涤荡得一清二楚。

    死了？

    他死了？

    心中盛满苦涩药水的白瓷瓶子不知不觉地在不经意时缓缓裂着缝隙，苦涩从内而外地渗出，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初始只觉淡淡，那苦味无关痛痒，但若是那瓶子难以及时修复，那苦涩味道是否会犹如那洪水决堤一般，将一切淹没到喘息不得？

    她该当着这人的面拍手称快才是，却偏偏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儿，仿佛失了依仗。

    许是因为这是自己残存的记忆中第一个认识名字的人？

    “死得好。”郁青本想迎合，那音调却怪异至极，还微微带着抖意和沙哑，混杂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该再说话了啊。情绪溃不成军时，须得明白沉默是金四个字的真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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