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衣,他要你交什么?”趴在地上的狼狈男不甘被人忽视。
没人理他,尾上一郎阴阴地盯着秋凡衣的一举一动“你若不交,他必死无疑。你们也休想毫发无伤地走出去。”
“好!”“啪”地收拢纸扇,秋凡衣点头。
好什么?尾上一郎以为她有心交出昨夜拿走之物,却见秋凡衣眼神倏冷,射向捆成粽子的男人。如利刃般的眼神梭巡往来,她突问:“你活到现在,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呀,是对他说话吗?晃头看看其他人,周十八终于确信她在对他说话。
“我爹发火。”明明是慈目善目的一张脸,冲他发火时可以变成夜又“还有,我大哥发起火来也”
“十八!”打断他,她再问“你,宠我。但是,你爱我吗?”
“”怔了怔,他立即点头,头发扫在地上微显凌乱“爱爱爱,老早就爱上了。”
他宠她,也只想宠她,这已是心知肚明的事,而宠总和爱联在一起的,宠爱宠爱,无须老管家再来点拨,他明白,他爱凡衣,爱这个眼如深潭,笑起来比城里所有姑娘都漂亮的女子。
他宠凡衣,他爱凡衣,他更会宠爱他的妻子秋凡衣。
“你这辈子只娶我一人?”周父一口气娶了四个,他会如何?
“嗯!”异常坚决。
扬起邪惑的笑,秋凡衣慢慢立起,随意在小贩处买来的折扇转了两圈,妩媚地扬扇拍掌“娶了我,你就别想再娶其他人!”
不明白!周十八盯着她娇艳的邪笑,一颗心跳得更乱。
“我会让你知道,娶了我,会是怎样!”
话音一落,白影闪逝如电,跃向六名武者。只见折扇在她手中翻转如花,或旋或凝、或扇或掩、或点或挑,真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又似轻躯鹤立,体迅飞凫。
美,也快!
白袍尚未落地,武者投出的暗器正当空飞射时,六人已纷纷倒地,面色鲜艳如施胭脂。
青绛美人红,是杀式。
草影组只为善后,从不杀人,散烟钓雪跟随秋凡衣多年,亦未见她真正杀过人,那翻飞的舞扇,她们有幸见过一次,上次主人高兴让秋凡衣舞了两招。很柔的招式,她们一直以为秋凡衣不喜爱,所以少用。今日看来,根本大错特错。
青绛美人红,很美,听来让人心荡神摇,但它是杀人不见血的厉术,中招者必定全身赤红。因为受招者全身血液积于体表却无法流泻而出,让全身朱赤,乍看去如美人施胭,而后朱红转为青紫,慢慢腐烂,故名:青绛美人红。
华丽的招式,看似扇舞,实为扇刀,刀刀不见血。在惹火了的秋凡衣手中,即便涌着阵阵杀气,依然惊人的华美。
冷、艳!
“看傻了?”解着绳子,散烟借机踢上两脚,公报私仇。
收扇,叹息。秋凡衣正要回头,身子便被扑来的身影怀往,耳中飘入的是微隐激动的呼唤:“凡衣!凡衣!”
“怕吗?”这次,换她问了。
“不怕。”睡蛇他都能养,这种杀人的场面算什么。颤抖的手怀在细瘦的腰上,他嘴硬。
“真的不怕?”拿起折扇敲他的额,秋凡衣低头看了看腰间微微颤抖的手,沉下脸。
“真的。”他仍是嘴硬,誓要挽回刚才失去的男儿气势。
“你想知道我来自哪里?家中有何人?”示意两女收拾,她移步至舱外,想起他素日的追问。
“嗯,凡衣,你真厉害。”跟着她步出舱,周十八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让我上门提亲,凡衣?方才你已答应嫁我了。我得”
“知道浅叶组吗?”她打断他。
“知道,当前最阴狠的杀手组织,戏文里有唱。”
“我,草影组统领”
“哇,凡衣你真厉害,为夫佩服!”
“杀人是我的”
“可不可以教我,让我也像你那么快,那么厉害?”
“你还想娶我?”
“想。”他娶定了。
黑眸一眨不眨地锁住他,似乎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周十八以为到了寒冬之季,长到
一声悠悠叹息轻泛于菱角檀唇,她放软身子靠上他“方才问你最害怕什么,你,可想知道我最害怕什么?”
“你也有害怕的东西?”他奇了。
“我最怕肉味。”
“我知道。”这个不算。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怕肉味?”
“不,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如果你愿意亲口告诉我。而且,”贼贼一笑,他窃得香吻一个“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想哪天说给我听都成。不然,一天说一点也行。”
“你看过人吃人吗?”
十几年前战祸不断,蒙古兵为了胜利,竟关起城门将城中居民杀了做粮食。她亲眼目睹那些人被剜心跺腿丢进锅里炖煮,更甚者,竟然将人肉晒干熏制,以储断粮之备。
试问,一个从小看过人吃人的女孩,已是幼年最大的梦魇,这世间的一切事,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她还有何事可怕?从此,她极厌肉味。那种腐败的腥气令她腿软,也令她麻木。
“凡衣!”顶上传来温柔的叫唤,引回她茫然的心神“可怜的凡衣,不怕不怕,有为夫在此,谁也不能伤害你。”
方才她的眼神又变得空如死水,令他心惊心痛更心怜,直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献上,只为博她一笑。缱绻深情凝视着她直到潭水退去阴黑,染上波光亮色。
“你?”邪艳的小脸上满是不信。
“凡衣,我”好歹也是夫嘛!
“公子,有官差来了。”收拾好一切,钓雪便瞧到官差坐着小摇船往这边划来。
越过船栏探看官差,周十八咦了声:“是哈麻兄,他来干吗?”
“走吧。”无心理他眼中突闪的爱怜,秋凡衣扫了眼船舱,满意地点头。
秋凡衣最初只想随便找个倒霉鬼交庄舟的差,却误打误撞让她给找对了。
昨夜闻到肉味,想着外出透透气,听了会儿戏曲,喝了些花茶,便走到东城门外。既然来了,也就顺便投石问路,将假的浅叶令投到日本武者的商船上。是他们杀的,当然会有所应对;不是他们杀的,自不会惊奇。
丢下令牌,在船上四处逛了逛,竟让她发现舱底的木箱中塞满了纸钞,想必是散烟口中的假钞。没用过纸钞,她一时好奇拿了一叠放在口袋里。正要离开时,舱外走进三人。飞向闪进暗处,顺便听听他们谈论些什么。
这一听,便听出名堂来。
日本武者借经商为由行走私之实。用大元的桑皮纸,印大元的通行宝钞,再买大元的瓷器丝绸茶叶运回日本,可真是无本万利。市舶司被人切了脑袋,就因为贪得无厌,想一人吞了整船的假钞,又想借官府追查假钞之机,将日本人供出来,自己却撇得一千二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料到日本人趁他喝得黑白不分,干脆杀人灭口。
作为同道中人,秋凡衣并不觉得日本人有何不妥,甚至心中暗赞其行事的完美。
镑行营生都有窍门,杀手也讲求天分和技巧。如何让人在死前达到最完美的效果,关键在于拿捏临死前的心境:其一,令其知晓死之将至,极度惊恐;其二,令其知道死之将至,淡然悲痛;其三,令其不知死期将至,乐而忘形;其四,令其不知死于何时,辗转难安。
日本人在市舶司乐而忘形时下手,人的心必停留在最高兴的一刻,智也。但,称赞归称赞,若是犯到浅叶组的地盘,惹毛了浅叶组万能大师爷的尾巴,就是犯忌。
听到想要的,她无心长留,不想,其中一武者耳力奇好,竟能直接对准她藏身之处,挑明不必躲了。
又是钓雪的香帕子泄了底?她原本怀疑,摸了摸口袋,手中并无丝滑之物。正奇怪着,竟在衣袋底部触到一个小小的凸起。掏出一看,竟是一个红枣大小的香囊。
唉,那个自诩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真会给她添麻烦!
躲过三人的围追,拉着等候一旁的散烟钓雪逛了逛夜街,才想着回周宅休息。不想扑面的竟是周母的号啕悲鸣,其声如震雷破山,其泪如河流归海。
暗叹日本人迅速的同时,她也好奇,是什么让他们误以为周十八会对她造成威胁,又是什么让他们找上周十八?没想到,让日本人找上周十八的也是香囊。
真是个祸害!
看着他被人拖进舱时,她想笑。他的样子丝毫看不到害怕,倒是狼狈负气多了些,对上她的眼时竟冲她眨了两眨,引她笑意更甚。当听到她答应嫁他时,他的眼眨得更厉害,像眼里进了沙子。
做完该做的,船上剩下的假钞和其他乱贼,当然是哈麻去收拾了,她可没这个职能。他也真的不再追问她来自哪里,正如他所说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她想哪天说给他听都成。
真的能相处一辈子?
她当时是不是被那些日本人惹得气昏了头?若说容貌风流,周十八比不过主人叶晨沙;说本领,除了有条神秘的睡蛇缠着能操纵梦境外,实在是秋凡衣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周十八有何过人之处。
有点油嘴滑舌,对人总是一副招牌笑,看着年轻美貌的姑娘家就两眼晶亮,但,只限欣赏,却无轻浮。喜欢从背后突然抱住她,多数时候并不成功。
周家在庆元城是百年大户,若真是论起钱银,浅叶谷一笔金单动则万两黄金,谷中按月发放的薪银比周家三个月挣得都多。她没什么节省的习惯,也不是奢华无度之人,自十五岁开始领取薪银,没有百万也有十万,相比而言,周家不过是小打小闹。
以周父对她的误解,一早在心底认定她是风度翩翩美少年。自从救回周十八,他便在周父耳边念叨她怎样怎样厉害,反倒让周父更加深信她是男儿一个,也不细问儿子为何被捉,反将她当做周家的恩公,直骂周十八没能耐,说什么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
基本上,周父把儿子当驴养不关她的事,可成天鬼鬼祟祟,以媲美人肉壁雕的壁虎功盯她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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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您站这儿干吗,来看八少爷呀?小的这就去告诉八少爷,说您来看他了。”
“呃不用不用,去去去,招呼客人去。”不自然的声音咳了咳,衣角缩了回去。
呵,笑了笑,秋凡衣移眼看向堂中笑如艳阳的男子。
周十八的摊本就是姑娘小姐光顾得多,如今打理城南的解梦分堂,他那招牌笑可真是炉火青纯,纯得上至七十岁老妪,下至四岁小姑娘,无不面带桃花,被他哄得晕头转向。无论是解好梦坏梦,还是测家宅婚嫁,有他这个十八公子坐镇堂中,账房先生的眼睛都眯了笑出来的。
他的招牌笑有那么的迷人?
彼不得窗边重新飘出的衣角,她眯起眼,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