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儿孙福,这个咱们再操心也没用啊!”卷毛儿说着,就又伸手拨了拨我鬓边的头,“沐莲,你最近不是在教宁馨学习拼图的吗?怎么样,可有一幅完整的没有?”
一说这个,我就嗔怪着瞧了过去:“这孩子耐心不够,所以我才想让她学这个磨磨性子。现在啊,七八片儿的图画倒还好,再多可就不行了……”
卷毛儿听我告他二闺女的状,随即便呵呵笑了起来:“宁丫头性子急,确是像我。既然着是天性,那咱这教习的人就不能太急了,否则不就和她也一样了吗?”
我很是不满地对了过去:“那你也不能太娇惯着她!像前几日的事,我就觉得有些不妥。”
他立时就呆住了:“前几日怎么了?”
我轻轻地哼了一声:“前几日你不是带着六十和宁丫头在园子里玩儿射箭的游戏吗?怎么,难道你已经忘了?”
卷毛儿同志依然不明:“这个有什么不妥了?”
“哎!”我很是无奈地叹口气,“之前你不是对侍卫说好了吗?‘只要射的即可得赏’。宁丫头她不知‘的’就是箭靶,把它当成土地的‘地’,所以非缠着你赏赐那些技艺不精箭头落地的人。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还真按这意思纵容着办了呢?”
见我指的是这件事,卷毛儿竟还满脸笑容地抱着我说:“沐莲,这些都是小事。我整日那么忙,难得有机会和孩子们一起乐和乐和,你就不要再为这个生气了!”
我缓慢地抬眼笑:“我哪生气啊?只不过是诚心谏言罢了。以后咱们宁丫头若被你宠溺成刁蛮公主,人人闻之色变,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他知道我是在开玩笑,这就忙笑着接口:“哪至于就如此了?你平日对她那么严,我怎么会故意唱对台戏呢?放心吧,我也是很有分寸的……”
————————————————
依年龄算来,天申也只比元寿小了三个多月。如今元寿就要大婚了,卷毛儿皇帝也该同时为他指婚才是,可几个月过去了,偏偏就是没有丝毫动静,不能不让人觉得有些疑惑。
但这样事关隐私的话,我也不好直接去问青岁,只在元寿大婚那天带着新娘行礼请安退去后,我这才略略提了提:“姐姐,天申的年纪也不小了,你怎么也不想着为他张罗一下啊?”
耿青岁见我问,这就愁绪满怀地嗔怪着答道:“沐莲,你不知道,天申这孩子古怪着呢!他说了,如果真要成婚的话,对方一定是他自己选的。这样的疯话,没想到皇上竟然也依了!沐莲,你说说,我这做额娘的能有什么办法?”
天申的话,倒是很符合我的心意。我怔了半晌,然后便随着点点头:“姐姐,天申这孩子一向讨喜,皇上愿意成全他,也实属正常嘛。再说,这儿女之事,强扭的瓜怎么也不会甜,那咱就由着他去吧!”
“哎呀,也只能这么由着他了!”耿青岁长叹一口气,“沐莲,还是你有福气,元寿的这位嫡福晋看起来真是不错,到底是名门出身的好!”
我笑着回应:“姐姐,这孩子叫君瑜,日后她到园子里来,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要记得多提点提点啊!”
她一听,立时就用扇子遮面笑问:“沐莲,听说君瑜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子?”
“是啊,听说是七位哥哥、一位弟弟。”说完,我就不由得略略顿了顿,“姐姐,这样娇贵的女孩子,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和兰萱好好相处……”
青岁见我忧虑地叹气,随即忙笑着接口:“不要担心。兰萱是侧室,也不像是那争强好胜的人,现在当家主母来了,她自己会有分寸的。君瑜嘛,虽说在家里娇贵些,不过我看也不打紧。今儿个可是她的好日子,你看这孩子通身都没一件儿贵重的配饰,可见家教还是好的。你这做母妃的,既然也看到了,随后也该给人家增补几件才是。”
刚刚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青岁一提,我便忙笑:“姐姐说的是,兰萱虽说是我亲自选中的儿媳妇,但如今嫡福晋进了门儿,我这里自是不会故意偏向的。省得到时为了我的私心,倒惹得他们小夫妻不自在起来。”
“这才对嘛!”她听过笑了笑,接着便又压着声问我,“沐莲,听说……元寿在紫禁城的乾西二所成婚后,皇上却没让他带新人直接去拜见宫里的那位,这是不是真的啊?”
我轻轻“嗯”了一声:“我刚刚也是听元寿这么说的。姐姐,皇上既然这个意思,怕是还记着今年那位千秋宴的事吧?”
自元寿和天申中毒之后,卷毛儿就把那拉氏留在了紫禁城中。为了她的面子,在每年五月她生辰那天,他还是让我们几个从园子里回宫,和其他内命妇一起为这人贺寿。
今年卷毛儿刚好整五十,之前诸事也都顺心,所以便令下面的人把那拉氏的千秋宴往隆重处儿办一办。
哪知到了当天,也不知这家伙在别处受了什么气,自个儿却在宴席上忽地来了个大翻脸,怒气冲冲地当众指责皇后今日所用食物、器皿皆和他一样,纯属逾制之举。这个说完后,他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惊骇慌乱,就那么气鼓鼓地回到了圆明园。
卷毛儿是皇帝,我们后妃平日的食物、器皿自然要低他几等。可那拉氏是一国之后,更何况今儿个还是她的寿宴,即使生气,完全可以私下里批评泄,哪想却这样当众让她难堪。
他和那拉氏闹翻,这是我多年以来最想看到的结果。可是真要揪着逾制说事儿,别说是食物、器皿,这几年我逾制的地方更是千千万,若是照卷毛儿生气的这个标准来,那简直就该堕入地狱去了。现在他对那拉氏下了警示之语,如果不是撒气的话,那就是故意借机找茬。一想到这人比以前更加喜怒不定,我自己心里也忽地多了点儿戚戚然之感。
不光是我这儿,耿青岁那儿也是如此。她深知卷毛儿的变脸水平,高兴时怎么逾制都没有关系,可是一遇上心情不好,那些压死人的制度就被他生生地端了出来。现在我一提五月的那场千秋宴,她立时就噤声不语,也不再继续那拉氏的话题。
七月一过,就到了卷毛儿皇帝最为喜欢的桂香时节。可是八月初六这天申末时刻,那个惹他生了不少气的弘时却得急病去世了。
之前处置弘时的时候,卷毛儿同志的君臣之道大过了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现在弘时突然死掉,再怎么重的罪孽也消失得烟消云散,他这个做阿玛的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这是我二次在自己肩窝中触着这人的眼泪,虽不像上次那么多,可我的心却像被那钝钝的刀子来回地割裂般一样难受。弘时获罪,一部分是因为他平日的所作所为令卷毛儿大失所望。不可否认的是,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上次元寿中毒的事儿。卷毛儿现在如此反应,我哪里还有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闲情?
好在李氏她一直都不在圆明园住,金秋十月很快也就要来临了。我和青岁原想着可以借卷毛儿的五十大寿换换氛围,谁想这人的心情才好了没几天,年氏的孩子六十就又在节后心脏病复,到了二年六月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可巧此时怡亲王的孩子弘暾久病被朝鲜的一位医官治好了,所以卷毛儿皇帝便生出了让他为六十治病的意思来。
就长年行医的经验看,家族遗传性心脏病要想好,简直比登天还难。我心里没有把握,所以也从不插手六十的病况。现见卷毛儿夜夜难眠,精神也越来越差,我这才向他请示要了那个朝鲜医官所下的处方笺。一见着里面的用参配方,我就赶忙问卷毛儿:“高丽参是参中极品,六十药中的参药可是来自那里吗?”
他怔了怔:“怎么,必须要用那个吗?”
我沉吟片刻,随后才轻声说:“也不一定非要那个不可,我不过是问问,提上一点儿小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