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拜帖的裴矩亲自站在大门口迎接窦庆的到来。
他们就像两个重量级的绝顶高手,一方面勾心斗角,一方面又惺惺相惜。
这其实是一种实力的确认,裴矩知道关陇贵族的实力要远远强于山东士族以及北齐遗族,在即将爆发的东西两大势力新的对抗中,裴矩更看好关陇贵族,只是裴矩需要开价。
与此同时,窦庆也知道裴氏家族对于李渊上位的重要,没有裴氏家族的认可和帮助,李渊就很难在并州立足,所以窦庆无论如何也要笼络好裴家。
“这么晚来打扰裴尚书休息,窦庆实在抱歉,请裴尚书见谅!”窦庆先表现出低姿态,一下马车就主动向裴矩表示歉意。
裴矩笑呵呵走上前,亲密的挽住窦庆的胳膊,“窦公说这话就不应该了,莫说我还没有休息,就算休息了,窦公来访,裴某也要跣足相迎,才能显出窦公的尊贵。”
窦庆听得大为受用,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向大门内走去。
裴矩接待窦庆之地放在贵客堂,内书房一般不会接待任何客人,是裴矩的个人隐私之地,外书房虽然能接待比较亲密的朋友或者下属,但尊贵不足,对于窦庆这样的贵客不太适合。
所以考虑再三,在贵客堂接待窦庆是最适合不过。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侍女给他们上了茶,裴矩喝了一口茶笑问道:“听说太原有乡农进京告御状,引发圣上震怒,叔德一向是谨慎之人,这一回怎会如此不小心?”
窦庆暗骂裴矩明知故问,先拿这件事敲打自己,他干笑两声说道:“我也在批评他被权力冲昏了头,为点蝇头小利毁了自己名声,好在他已及时醒悟,他今天下午已经和这群乡农谈过,准备把所有强购的土地退回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关键是改了就行,裴尚书以为呢?”
“那是,但愿叔德不要再犯糊涂。”
裴矩话题一转,又笑问道:“窦公和张铉很熟吗?”
窦庆心中微微一愣,他不愧是官场老将,立刻便明白裴矩为什么这样问,张铉最初求的是裴矩,但最后却从自己这里解决了问题,裴矩岂能不知。
窦庆轻轻叹息一声道:“他去年最初来洛阳我便认识了他,这个年轻人是个不错的人才,大有前途,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裴矩明白窦庆连续两个可惜的含义,就是因为独孤顺不容非关陇子弟进入武川会,所以窦庆无法拉拢张铉。
实际上裴矩问张铉之事是另有原因,他很想知道窦庆和张铉之间到底达成一个什么妥协,不过窦庆既然不想多说这件事,裴矩便不再多问。
窦庆却不想再被动下去,他随即岔开了话题,“不知来护儿一案现在进展如何?”
“还能如何?来护儿坚决不承认自己有任何异心,监军崔君肃也证明来护儿只是报仇心切,我觉得这可以理解,调查结果也一样吧!”
“那阊阖门一案呢?”
窦庆又试探着问道:“是否也准备结案了?”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案情比较复杂,这些将领的真正的动机还不知道,据说是有人挑唆,但也只是听说。”
两人互相试探,彼此都已心照不宣,更关键是关陇贵族和裴氏家族打了几十年的交道。
不管是裴矩也好,裴矩的父亲裴讷也好,裴氏历代家主的立场都一脉相承,家族利益最大,社稷次之。
这就决定了窦庆不用考虑隋王朝的利益,只要能足够照顾到裴家的利益,那么双方就能达成一致。
窦庆沉吟一下问道:“我曾听说裴家打算在长安置办一些产业,现在进展如何了?”
狡兔须有三窟,尤其在天下不太平之时,裴氏家族必须有多处财富来源才能防御家族因收入断绝而衰败的威胁,裴氏家族有庞大的商队,在并州有占地广袤的土地,在洛阳和扬州有几十家店铺。
但从今年春天开始,突厥渐渐禁止了和中原的贸易,加上中原各地乱匪猖獗,裴家的商队屡遭损失,已经停止了商队贸易,对裴家收入造成不小的冲击。
所以在两个月前,裴家决定在长安置办产业,但长安是关陇贵族的地盘,几乎所有赚钱的行当都被关陇贵族的各大家族垄断,裴家想挤进去谈何容易,至今没有进展。
裴矩当然明白窦庆的意思,他准备在长安置办产业上对裴家让步,如果是平时,裴矩或许会欣然答应,但今天的情况却又有所不同,裴矩怎么可能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就答应窦庆的条件。
裴矩呵呵一笑,“看来传言过多就会失真,裴家其实并不打算在长安置办什么产业,实际上裴家是想在关中购买一座庄园。”
裴矩终于开出了他的条件,在关中购买一座庄园,购买土地和购买商铺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购买商铺只是为了获利,而购买土地则意味着裴氏的势力将进入关中。
而关中向来是关陇贵族的势力范围,绝不会容许山东士族进入,但外来势力进入关中却又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一种是入侵,另一种则是投靠,裴氏家族进入关中显然是和后一种有关。
窦庆沉思良久,这件事如果在武川府中商议,必然会遭到大部分关陇家族反对,他现在只能利用自己武川会主的权力来促成这件事。
关键是谶语案不能再拖下去了,窦庆终于点了点头,“在颌阳县梁山脚下有一座庄园,大约占地八千亩,原来属于贺若弼,他儿子委托我替他出卖,如果裴尚书感兴趣,这座庄园我可以做主卖给裴家。”
裴矩眯眼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就多些窦公的美意了。”
双方心知肚明,在谈笑之间便达成了这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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