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丰掩口谄笑:“此酒只怕天上有。奴婢福薄,无力消受。让陛下和君侯见笑了。”
“哦?”杯中酒香四溢,盘而不散。必是好酒无疑。一炷香后。见左丰无事,陛下这便举杯。浅尝辄止,眼中顿时一亮。这便一饮而尽。穿喉而过,如燃烈火。轻轻打了个酒嗝,满室生香。
“果然是好酒!”陛下大喜:“此酒何名?”
左丰抢着答道:“翠玉琼浆。”
“当不负琼浆之名!”陛下笑赞:“此酒可否入贡?”
“臣,求之不得。”刘备笑答。
左丰只顾媚笑,再为陛下斟满。
陛下正要开口,忽又噤声。跟着直起身,故作侧耳倾听状。
刘备亦随之细听。
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由远及近,由小而大,由缓到急。
顷刻间轰隆作响,宛如雷鸣。
炸雷便要滚落头顶。又听一声爆响,大雨倾盆。
无数铜钱从四面八方呼啸落下。围绕长长的平座,下起一场疾风暴雨。
“铜钱雨落。”左丰低声向刘备解释:“此人间奇景。除了陛下和内臣,只有君侯幸得观赏。”
铜钱雨,足足下了半柱香时间。
皆落入下库。
直到最后一枚铜钱落地,余音绕梁。陛下这才心满意足的睁开双眼:“楼桑赀库,可比朕之邸库?”
刘备摇头叹道:“臣比陛下,九牛一毛。”
陛下放声大笑。
笑罢,这便举杯饮尽。不等空杯落地,陛下语出连珠:“临乡侯可知大汉十三州有多少郡国乡县?可知有多少长史少吏?又可知有多少王侯贵胄?”
“臣不知。”刘备笑答。
“哈哈!”陛下眼中已有醉意:“朕亦不知!但朕却知晓。朕的天下,不在土地,不在人口,不在赋税。只在此地!”
“官位爵位。”刘备理解了。
“没错,玄德!”陛下猛然展开双臂:“只在此地。朕才觉得,‘朕,富有四海!’‘朕,才是真命天子!’”
“倒酒!倒酒!”陛下谈兴正浓。遇到一个同样善于持家的刘备,两人年纪相若,出身相仿,今又皆为人君,正当酒逢知己千杯少。
左丰再为陛下斟满。
“土地山林皆被世家豪右所鲸吞。牛马人口亦被遍地豪强所瓜分。留给朕的不过是一座空空如也的宫殿,和一个凄惨之极的名号——‘孤家寡人’!没有奴仆,没有田地,甚至税赋亦大半收归国库。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越饮越醉,越饮越清:“且问你,玄德。朕,该如何过活?”
刘备正斟酌着该如何作答,陛下已长身而起:“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在朕眼中,只有: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什么卖官鬻爵,覆国之兆。且问,满朝文武、天下百官,有几人不在私售官籍?徇私舞弊,举人为亲。察举上来的孝廉、郎官,哪个不是货卖而来?‘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妇孺皆知,又何必瞒朕一人!”将三杯酒一饮而尽,陛下慨然掷杯:“这天下,本就是一门生意。”
说完仰头长笑。待左丰眼疾手快,上前扶住。
陛下已宿醉。
刘备这才迟迟举杯,将烈酒饮尽。
真是难为我家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