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嘴上戴着呼吸器的傅老太太仿佛有着心电感应一般,在小家伙出现在门口时,缓缓打开一对略带皱褶的眼皮,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抬了起。
宋言站在角落一旁,睨见了原本昏迷的傅老太太醒来便是这样的举动,抿了下唇,心底复杂难言,对宋小源招了招手,“过来。”
宋小源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见到大家都在这个病房里,还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傅老太太,他懵了下,但倒是听宋言的话,老实走过去。
宋言拉着宋小源的小手,在傅寒深跟傅中天的注视下,缓缓踱步到病床边,轻声朝傅老太太说了句,“他在这里。”
“孩……孩子……”还没握住宋小源的小手,戴着呼吸器的傅老太太潸然泪下,从眼角掉落的两行泪水成了河,怎么也止不住,“让、让我……碰碰……”
宋小源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抬头懵懂看向宋言。
宋言嘴角微勾,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目光柔和,“听话。”
宋小源对傅老太太也有好感,虽不太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却主动握住了傅老太太的手,犹如黑玛瑙的大眼睛写满担忧,“您生病了吗?”
“嗳。”傅老太太笑着流泪,透过呼吸器传出来的声音,格外沧桑小声,“生了点小病,很快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那您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您好了。”宋小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得到这句话,他看着老太太流泪,内心有点小小的复杂别扭。
傅老太太内心虽也期望着宋小源此刻能陪在自己身边,但却眼神下意识地冲宋言望去,有在询问她的意思。
这一家人,有种让人觉得神奇的力量,使人无法对他们狠下心肠。
宋言扯唇,“我先出去,您好好跟……小源相处吧。”
最终没能把“孙子”这两个字道出来,末了,她又说,“好好注意休息,不要说太多话。”
傅老太太感激得直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宋言不敢再继续待在这里,生怕再多看傅老太太一眼,内心就多酸楚一分,她嘱咐了宋小源几句话,就转身走了出去。
傅中天仍旧留在病房内,只有傅寒深跟着她一块走了出来。
“你们一家人真是过分。”医院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宋言背部靠着墙壁,慢慢顺着墙壁滑落下去,“明明就要把小源从我身边抢走了,我竟然……”
她竟然是一点都恨不起来了。
不止是恨不起来,连阻止宋小源靠近他们都没有,甚至还亲自让宋小源陪在他们身边。
她音色颤抖,靠着墙壁蹲下身,脸庞埋在双手中,身体抖如筛糠。
傅寒深铮亮皮鞋定在她跟前,他居高临下地俯瞰她,眼神却充斥着一股不言而喻的温柔,还有类似心疼的光泽在他眸中闪烁。
慢慢的,他也在她面前蹲下来,挪开她捂住脸的手,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直视他,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们没有想把他抢走。”
“……”
“你听着,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不会用强硬手段抢他走。”勾唇,他一笑,“要抢,自然是把你们母子都抢走,一个也不能落下。”
类似霸道桎梏的话,却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宋言气得埋怨瞪他,“你不是因为小源是你的孩子,所以才会当初追着我们跑的吧?”
“蠢了你。”傅寒深毫不客气抓住她手腕,把她带起身,斜她一眼。
倘若早就知道宋小源是他的儿子,恐怕也不需要到这个时候才真相大白了。
宋言知道他的意思,却仍旧有点生气,“那你既然那么早就知道小源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
这件事情,是他城府够深,才能一直抑制着心底的冲动隐瞒到此刻,但若当时不是因为考虑种种结果,他也不需要隐瞒。
否则,换个场景,换个情况,还并不够了解他的她,当真还能如现在这般能跟他心平气和的说话?
傅老太太病情暂且稳定下来,每天宋言都让宋小源过去陪老人家,老人家自然高兴不少,傅中天跟傅寒深平时较忙,没多少时间一直守在医院。
由于宋言曾有在医院工作过,对照顾病人倒是很有心得,所以几乎没多大事情的她,自然担当起了看护的工作。
而后面,傅寒深也跟她解释了当年的诸多情况,宋言听得一知半解,但重要的事情却没错过。
六年多前傅寒深还在部队,当时有一次特殊危险行动,因为是特殊任务当时只有他们那一队人参加,属于特等保密行动计划,而任务危险程度堪比九死一生,傅寒深当时虽只是少校军衔,可实力却非同一般,当初完全是被傅中天一直镇得他不能被提携,因为当初傅寒深性子傲,戾气重,傅中天深觉他爬得太高定然酿成他不可一世的狂妄性格,只好不断用手段镇压他。
而那年傅老太爷,也就是傅寒深爷爷还在世时,因几次拒绝傅寒深参加这个任务无果,最终只能做最坏的打算,用特殊方式给傅家延后,于是便有了代孕这件事,恰好中间牵线的人就联系到了宋言这边。
至于为何会突然决定不要孩子……这件事只有傅中天跟傅老太爷知道,宋言没问,忽然也不想去问。
有些理由隐隐已经猜得到,既然他们选择做最坏的打算留后了,如果不是一定情况危急,肯定自然不会在那种时候,选择不要那个孩子。
从傅中天之前道歉的程度来看,可想而知,当初不要那个孩子,对于他们后来来说,是一件让他们多么深感自责,并且这些年来多么折磨的一件事。
有些人就是这样,表面看着多么风轻云淡,可心底却沉重得比谁都压抑……
夜晚。
宋言回到艺苑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出来时,放在床上的手机骤然响起滴滴短信声。
是一个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号码。
翻开短信后,上面说了一句话,“宋言,生日快乐。”
午夜凌晨十二点刚过,唐慕年便情不自禁编辑下一条短信,从让高木找来的号码里,发出这条短信。
随后,倒了杯红酒,他浅浅啜了一口,站在落地窗前,神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