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的青壮男子,那时都已不在家中,留下的老弱妇孺,生计艰难,若非韩薇的女红远胜常人,青青又能自己牧羊打猎,也很难在这个战乱的年代生存下来。
同样是韩氏女,韩芷在赵府之中,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而韩薇却要靠着一针一线,艰难度日,可韩芷的后宅之中,不知有多少媵妾奴婢,与她勾心斗角,争宠夺爱,韩薇那般的性子,若是生活在这后宅之中,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阿娘清贫多年,却至死不悔,哪怕阿爹是为赵家做事,牺牲了性命,可由始至终,他们彼此之间,唯有一人一心,比之锦衣玉食,他们宁可如此。
院中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留下房中的灯火,在窗棂上投下一个男子的身影。
青青知道那是赵毋恤,他亦是赵氏的一员大将,曾追随赵鞅领兵征战多年,身手绝非寻常剑士。上次两人交手之间,青青虽占了上风,却也看出他的实力不俗,便小心翼翼地一手勾着房梁,从上面的气窗处戳了个小小的孔,方能听清里面的声音。
“老爷,早点歇息吧,明日还得去老太爷那问安。”
“知道了,你也去青青那看看。孙奕之今天出城,李耳和扁鹊也跟着去了,她若是不安分,你就教教她,咱们赵家的女儿,还从未有过像她这般忤逆大胆的。”
青青听得那说话之人便是赵毋恤,心下冷笑,若说大胆,她哪里比得上这位小叔。
韩芷闻言不禁苦笑一声,说道:“妾身倒是想管她,只怕是妾身说了,她也未必肯听啊!”她完全没想到,韩薇那般温雅柔顺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如此任性大胆的女儿。只不过,当初韩薇敢与赵戬叛出家门,逃婚私奔,可见骨子里也不似表面那般听话。
赵毋恤皱了皱眉,说道:“不管她听不听,你这几日都过去陪陪她,多跟她讲讲她娘的事,她或许能听得进去。”
韩芷迟疑了一下,说道:“阿薇虽是我族姐,但当初我也没见过她几次,先前跟青青说的那些,还是听别人说的……”
“谁让你说真的了?”赵毋恤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那丫头生在乡野之中,见识低微,刁蛮任性,哪里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你就说说你自己在韩家的事儿,她还能去韩家求证不成?你以为,这丫头还能跟韩家的人走到一路去?你二叔上次可是把她给说得狠了,她那般记仇,哪里还会跟他说话!”
韩芷默然了一会儿,终于应了一声,道:“知道了,妾身明日便去。”
赵毋恤满意地点点头,就算她亦是韩家女,嫁入赵家,如今便是赵家的人,终究还是要以赵家的利益为先,能不能说动青青,就要看她的了。
青青看着两人的人影又重叠在一起,赵毋恤吹灭了烛火,房中暗了下去,两人始终未曾提及易倾,又说了些府中杂事,她听得无聊,正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得赵毋恤又说了一句。
“明日记得吩咐下人,给青青送饭的时候,多添一份菘菜。”
“知道了,这几日都照着你说的菜单送饭,误不了事的。”
青青心中一凛,她在山中多年,也曾跟随李耳学过些许药理,后来扁鹊给她治病之时,又教了她一些针灸推拿之术,单论外伤药草,她已不逊于寻常医师,可自从见识了欧钺身上的离心蛊,她方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狠毒阴损的毒物,绝非寻常药理可解,便是神医扁鹊,亦不能保证可解百毒。
若是从前,赵毋恤夫妇这两句话,她听过便罢了,根本不会多想,可如今从赵无忧那得知,越国来的那位易倾易先生,乃是离火者中用毒的大行家,精擅蛊毒,赵毋庸刚刚与他接触过,便开始关注插手她的饮食,若说其中毫无缘由,那才是奇怪了。
里面已经安静了下来,青青也顾不得再找易倾,以最快的速度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了先前布置的假人,然后将整间屋子都翻了个遍,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了几样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块沉香木制的小舟,不过五寸来长,里面有个插孔,还有些香灰余烬,原本放在灵位后,因灵前供桌上的香火不断,若不仔细查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后面还点着香。
只是今日这香舟中的香已经燃尽,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气,很难分辨出原本的气味,青青伸手捻了捻香灰,面色变得格外难看。
终究,还是中了这些所谓亲人们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