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学医随军,甚至还兼职仵作,苏诩见过无数人在面前死去,早已练就波澜不惊的心境,此刻却变得无比火热。他让孙奕之找扁鹊医治青青的离魂症,原本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让他姑且一试,却没想到他不但找到了人,还给他送来这样一份大礼。
只是不知,凭借此功,吴王能不能免去他先前抗旨助逆的罪名,让他可以重归军中。
他并未打算将此功算在自己头上,哪怕孙奕之如今被吴王追捕,甚至还牵连到不少军中孙氏门下将领,他依然希望,大王能看到孙家的忠诚,若是此战能大获全胜,有此功劳,他也可以替孙家求情。
此番吴王夫差亲自领军出征,坐镇中军,分由大夫胥门巢、王子姑曹、展如指挥上下右军。苏诩知道王子姑曹昔日与孙奕之交好,眼下他既需要人手帮忙买药买布,又要考虑如何向吴王说明,以他的身份根本见不到夫差,也只能找王子姑曹代为陈情。
王子姑曹一听就忍不住击掌大笑,说道:“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奕之在此,既有他暗中相助,此战必胜。只是伤药事关重大,我先派人与你同去买药制药,等此战过后,你写份条陈,我代你转呈大王便可。”
“为何要等到战后?”苏诩虽医术精湛,但一直被家族排斥在外,从未受过世家正统教育,反倒不如王子姑曹精明果断。
王子姑曹知他脾性,也不瞒他,坦言说道:“辟邪死后,大王对奕之颇为忌惮,连太子友也受累被禁足宫中。你若现在告诉大王,这伤药是他请人送来的,只怕大王会以为他图谋不轨,不但不肯收药,只怕连你也要受罚。”
苏诩愕然地看着他,火热的一颗心瞬间冷了下来,木然说道:“孙家三代忠良,多少男儿都为国捐躯,奕之就算抗命,也只是帮了伍相国一家。若非大王苦苦相逼,他又怎会逃亡至此?你也看到,他就连流亡在外,都不忘为国谋划,这等赤胆忠心,大王难道就看不到吗?”
“看到又如何?”王子姑曹长叹一声,说道:“大王更看重的,是吴国的霸业,先前大将军和伍相国都劝阻大王出征,如今大王统揽军政,无人再敢劝谏,十万大军至此,此战绝不容有失,奕之上次在宫中闹事已成大王心结,大王又怎肯信他?若是因大王一时犹豫怀疑,耽误了制作药布,这一战下来,还不知要多死多少人。相信就算奕之在此,也不会因为求功心切,还罔顾将士生死。”
他深深地望着苏诩,这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再切实不过,让苏诩无言以对。
以夫差刚愎自负的性格,就算知道这伤药是真的有效,一旦知道与孙奕之有关,在心结未解的情况下,只怕不但不肯论功行赏,反倒会因此迁怒于人,根本不容他们制药救人。
对他而言,此战必胜,胜利才是他最好的证明,证明孙武和伍子胥都错了,唯有他的选择,才是最正确,才能让吴国成为诸侯国之首,成就他的一世霸业。
至于称霸之路上会有多少人牺牲性命,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孙奕之肯在这时向他传信,并提前跟扁鹊提及他,还请托这位当世神医提供了如此绝妙的疗伤之术,却始终不肯露面,显然是早已算到夫差的性格脾气,此举只是为了减少吴军将士的死亡,而非向吴王求饶将功折罪。
“还是你说得对,”苏诩自嘲地一笑,轻叹道:“倒是我想得多了。以奕之的心性,根本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名,若是我当真这样做了,只怕他非但不会领情,还要怪我多事……”
孙奕之并不知道扁鹊在后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只是在收拾了田闻一番后,又搜集了不少齐军内部的消息,算计着吴军的行程,开始了他的新计划。田盘带着手下,在他的指挥下,与小股鲁军在博城之外交手了几次,均大获全胜,若非对方依靠城墙,他早就将此地夷为平地,抢下此役的头功。
等到国书和高无丕终于抵达艾陵一带之时,鲁军闻风而退,田盘连下博赢两城,正是志满意得之时,就等着吴鲁两军前来一战。
艾陵方圆十里之中,布满齐军营帐,上有湛空青云,下有萋萋艾草,如此浩瀚苍陵,就连阳光与空气中,都充斥着兵甲煞气,等着这一战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