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何苦如此?”
伍封叹了口气,想骂骂不出口,念及当日救命之恩,若不是他,只怕他们兄妹早已做了刀下之鬼,哪里还有今日的光景,说到底,也只是一场误会,撇开误会,他更关心孙奕之的伤势和来意。毕竟,寄人篱下与重回故里,都需要强有力的靠山,他与伍清身无长物,文不成武不就,远不如孙奕之在诸国之中的名头响亮,要想报仇,还非得靠他不可。
“孙大哥,你先歇歇,我去让人做几个好菜……”
“不必了。”孙奕之摇摇头,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道:“帮我找身干净衣服就行。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不打紧。”
伍封原本就怕他,这会儿更是不敢多说,将自己刚做好的衣物拿了过来,见他已脱去了满是血汗的外裳,光着上身,急忙说道:“大夫说过,你这伤口得多养几日,不能乱动……”
“没事!”孙奕之忍着痛从腰带里翻出包药粉来,递给他,说道:“来,帮我上药!”
伍封这才明白,他是觉得那大夫的药不如他的药,若不是伤在后背,他自己就已经搞定。只是看到他一转身,伍封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他背上伤痕累累,却依旧挺得笔直,肩胛处一个碗口大小的伤疤,正对着后心,这等危险之处,也不知他是如何挺过来的。相比之下,那些被箭支刺伤划裂的伤口,只是沁出些血水来,真不算严重。
他两手之一起才能抓稳了药包,颤颤巍巍地将药粉撒在孙奕之的伤口上,眼见那黑褐色的药粉见血既化,变成粘稠的近似膏体,果然止住了伤口出血,孙奕之只是疼得整个后背都抽搐了一会儿,冷汗沿着脖子到下巴滴了一地,却还是面不改色地指挥着他上药、包扎,完了又自己换上干净的衣服,方才长出了口气。
“多谢了!”孙奕之稍稍伸展了一下手臂,牵动后背的伤口,疼得呲了呲牙,苦笑着说道:“阿封,这次多亏你相救……只是清儿的事……对不住了!”
伍封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摇摇头,轻叹道:“孙大哥不必如此客气。当日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和清儿早已成了夫差刀下之鬼。还累得你丢官弃职,受我们拖累。如今你既已到了齐国,不如随我一同拜见齐王……”
“齐王?”孙奕之眉梢一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哪个齐王?”
伍封一怔,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齐王只有一个,大哥何出此言?”
孙奕之指指自己后背上的伤,说道:“这就是我一时多管闲事,拉了齐王姜阳生一把,结果反被他手下的人背后暗算,差点连命都丢了。我都成这样,只怕那位齐王,比我更惨!”
“啊?”伍封不禁目瞪口呆,愕然地说道:“我也未曾见过齐王,先前我大哥与田将军和公子宓交好,我们如今的住处,也是田将军安排……”
“公子宓?”孙奕之霍然站起,握起拳头来,硬生生咽下差点喷出的心血。
伍封汗颜地低下头去,喃喃地说道:“大哥……对不起……我本不知道……我和清儿也是走投无路,方才投靠了他们……”他勉强地解释了几句,便已无法再说下去。
若非公子宓,孙雅之又怎会死得那般凄惨?那是他下了定的未婚妻,并非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可当他吃尽苦头从吴国逃亡来到齐国,才发现自家人马已然四散而去,父亲昔日广收门客,相国府日日宾客盈门,高朋满座,可一朝身死,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那些肯护送他逃到齐国的已算是忠义之士,这一路上出卖他的,追杀他的,亦不乏昔日的门客,翻脸成仇,为了吴王的赏金,哪里还顾得上昔日的宾主之义。
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已经磨尽了他的傲气和自尊,能够留在齐国,有一处容身之地,能够保留一丝复仇之光,对他而言,已经是大恩大德。哪里还记得,给予他这一切的人,也是当初毁了孙家的人。
看着孙奕之眼中冒出的熊熊怒火,伍封心下惭愧,或许并非不记得,只是刻意回避,只因,他早已无颜面对。
“对不起……”伍封只能反反复复地致歉,语无伦次地说道:“除了田家,没人肯收留我们,没人能替我们报仇……”
“报仇……”孙奕之深吸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陌生人,“让他们替你报仇?那雅之的仇,清风山庄几百条人命的仇,是不是——你全都忘了?”
“孙大哥……”伍封无比惭愧地看着他,除了满眼哀求之外,再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