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主席跟周工不是很对付。他迅速转移了话题,问周小曼训练跟学习协调得过来吗?平常落下的课程,省实验中学有没有老师给帮忙补课?要是没有,他去找教导主任打声招呼。这是为学校,为全省人民增光的事,得支持。
周小曼笑得尴尬:“方……方叔叔,我不在省实验上学。我在机械厂职工子弟初中上学。”
方所长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转头看工会主席。研究所到底不比外头公司,是科研单位,能发的钱有限,吸引人才的绝招就是各项福利。从住房到子女入学问题,所里都是一把全包的。
工会主席心里头乐开了花,抢在周文忠前面开了口:“周工高风亮节啊,不好意思给所里增加负担。所以这入学名额就留给了小公主了。囡囡现在上三年级了吧。”
周文忠心里恨得要死,面上却还是一派风轻云淡:“能自己解决的问题,就不麻烦组织上了。子弟学校离着小区近,小曼爱赖床,去那边正好。”
被点名的少女看上去有点儿委屈,小声嗫嚅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赖床了”,一碰上父亲的视线,吓得立刻缩下了脑袋。
方所长这回没有再大包大揽。他能把着研究所这么多年,哪里是能轻易被人带着跑的角色。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点了点头,和蔼可亲地谆谆教诲:“嗯,学习主要开始靠自己。小曼,在哪儿,你都别放松了自己啊。”
周小曼即使没有多少期待,可此刻见这位看着和蔼可亲的业内著名专家,也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她还是忍不住失望。善解人意的少女乖巧地笑了:“嗯,我没放松。入校时是第一名,现在还是第一名。”
方所长敷衍地笑:“这就对了。”
他心头有些疑惑。他本以为周文忠是因为女儿成绩太差了,不好意思多要名额。嗯,既然都进专业省队练体操了,文化课弱点儿也是理所当然。没想到这姑娘成绩不差。
陈砚青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她从小都是父母的宝贝疙瘩,在研究所里长大的,对着父亲的领导也跟看叔叔伯伯一样。她表达了不同的意见:“这哪里能一样。小曼小升初是我们附小全校第九名呢。怎么能去那种学校!”
陈工赶紧咳嗽一声,招呼宝贝女儿过去:“哎哎,青青啊,爸爸迷眼了,你过来帮爸爸吹一下。”
周小曼怕方所长尴尬,继而对她产生不悦的情绪,连忙笑道:“我在哪儿都不会放松的。”
既然方所长明显不愿意掺和职工的家务事,她再硬贴上去,效果恐怕适得其反。她在学校遭虐待了?爹妈不是没死嘛,怎么也轮不到其他人插手。
那一瞬间,她心中是沮丧的。然而总算是还有收获,起码有方所长的大力支持。她继续练体操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着急,办法总比困难多。一点点的,她总能扭转劣势。
周小曼吃过早饭后,没有理会周文忠阴郁得快要滴下水的脸色,自己坐车去体校训练了。
薛教练见了周小曼,微微皱了下眉头。昨晚周小曼没回来,她心里头就直打鼓,担心她家长还是不同意这孩子练艺术体操。要真这样的话,薛教练都打算去周文忠单位找他领导谈谈了。以前小曼这孩子自己不上心,她遗憾也就算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可现在的周小曼,真给她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太扛得住,太能吃苦了。无论怎么给她加训,她都能咬牙扛下来。薛教练都有些羞愧,觉得是自己以前错看了这孩子,老是嫌弃人娇气来着。这样子,哪里还能说一句娇气啊。
周小曼一路小跑到了薛教练面前,笑容满面:“教练,我爸同意了。我爸他们领导还要我好好比赛,拿了奖,他们单位给我发奖金。”
薛教练总算松了口气。她坚持带着周小曼练也是承担着压力的。经费是国家拨下来的,给运动员用就是为了让他们拿荣誉。可没有国家帮你培养特长的道理。
她点点头,喊周小曼先去称体重。看这孩子出去一天,体重没长,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前周小曼管不住自己,家里人也不督促,老给孩子吃薯片喝汽水,肯德基麦当劳不断,光控制体型就是个大问题。现在倒不错,自己有意识了,倒不嘴馋了。
薛教练哪知道,周小曼忍得有多辛苦。她上辈子在机关工作,习惯了大鱼大肉的食堂伙食。况且她还有严重的可乐依赖症。这饮食结构一调整,她简直过的是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天知道,昨天她上火车之前,看到冷饮铺子卖的可乐,是做了怎样艰苦卓绝的斗争才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卖冷饮的大妈看着都于心不忍,以为她没钱买,准备给她一根冰棍儿了。
周小曼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她能忍住的唯一理由是,她不想跟上辈子一样,活成一滩烂泥。
天助自助者,如果她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话,神也救不了她。
最后周小曼要了瓶冰镇矿泉水,靠嘴巴里含着冰块缓解了味蕾的焦灼。
这一回训练,周小曼运动员公寓只住了四天,就又回家了。因为今天学校报名了,她必须得去上学。否则周文忠肯定会以影响学习的名义,阻止她待在省队训练。
对孩子而言,还有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情吗?周文忠占据着道德制高点,这种关系孩子将来前途的事,更加不会有人插手。
呵,父母要为孩子的一辈子负责任。这句话真是玄妙啊。
周小曼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目前面临的情况。
十月中旬就要全国艺术体操比赛了。她参加的是个人项目,但也得提前一个月集训。这就意味着,她只需要在学校里忍耐两个礼拜,也就是十天。这十天里,下午她必须得到队里来训练了。那么留在学校的时间,加在一起,总共是四十个小时。
这四十个小时她也不想捱。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先去报名,然后请薛教练给她写假条,她提前参加集训。理由都是现成的。她前面耽误了太多时间,这回想好好训练出成绩。方所长的话还热乎着,周文忠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保留。
至于全国赛以后,有了成绩在手,她开口请薛教练帮忙的赢面就会大很多。老师都喜欢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学生,变态不在讨论范围内。他们省已经有两年没出过拿得出手的全国赛成绩了。周小曼觉得,到时候自己的赢面还是比较大的。
她收拾好行李,背着大书包下楼去。
操场上,集训的篮球二线队正在绕圈跑。孟超从看到那个细条条的身影开始,就频频回头看,结果直直地撞到了教练身上。
队友们起哄吹口哨笑得不行。
教练揪起孟超的耳朵,笑容阴险:“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可怜的篮球少年一下子成了红脸关云长。
教练嗤之以鼻:“瞧你这点儿出息!老子告诉你。你比赛出不了成绩,别说艺体队的小姑娘了。就是柔道队的,人家都不会看上你。”
被关注的少女还不知道自己成了无良教练激励懵懂少年的胡萝卜,隐约听到操场上的哄笑,她也没回头。
到了家门,周小曼拿出钥匙,才发现门锁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