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笑问道:“小女打扰了府上,我心有不安。可否请主人出来一见,我好当面谢过?”那丫头却微笑回道:“对不住太太,主人此刻不在铺里,往别处去了,不得相见,还望太太见谅。适才乃是掌柜见太太在堂上焦急,又觉堂上人多吵闹,不是等人的去处,遂假托主人之名,请太太进来等姑娘的。”傅月明听闻此语,心中微觉奇怪道:倘或这铺子主人不在,他又如何能穿堂入室进入后宅?若这后宅里有些女眷,男人不在家,有这些外客在这里,岂不甚是不便?然而此事关系私情,她也不好当面询问,只在一旁缄口不言。
陈杏娘听了,只索罢了,带着两个女儿并三个丫头一道回去。
才走出焕春斋铺子大门,傅月明便见那宋氏正在门前立着。一见傅家母女出来,她立时迎上前来,与陈杏娘说长道短,殷勤献媚。陈杏娘心中好不奇怪,暗道:这宋娘子是从来看不起我们的,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儿了?面上也不动声色,只与她言语周旋。
宋氏与陈杏娘嘴里说着话,那眼睛却不住地往傅月明身上瞟,看的傅月明好不自在。陈杏娘略有察觉,极是不悦,又不耐与她闲谈,便匆匆收住话头,彼此别过,上轿离去。
那宋氏归家,回到上房,见着她家相公宋提刑。那宋提刑看她回来,便当头问道:“如何?可见着了?”宋氏摇头道:“带了芸儿去,连那焕春斋主人的人影儿也没见着,白跑一趟罢了。”宋提刑叹了口气,坐在椅上,好不埋怨他娘子道:“都是你这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好不好同傅家置什么气!挑唆了我去给妹夫写信,与傅家使绊子。如今什么好处也没落着,倒平白得罪了齐尚书!”宋氏被他斥责,颇为不服,当面顶嘴道:“我怎么知道会忽然钻出来个齐尚书护着他们家?你不是也说这傅家只是一介商贾,在官场是没什么过硬交情的,肥羊可宰么?这肥羊如今怎么又有了靠山了?”
宋提刑皱眉道:“就是这焕春斋主人,好不好的傅家怎么忽喇叭的与他攀上了交情?妹夫来信好不埋怨,说咱们没交代清楚,倒把不该得罪的人给冲撞了,叫他往后难做。”
宋氏说道:“我说你也是个泥塑的将军,纸剪的老虎,什么焕春斋主人,不过就是卖脂粉香油的商人罢了!你一口一声的叫着,正经连名儿都问不着的人,得风就是雨的,也值得唬成这样!还叫我带着芸儿去与人硬亲热,天天同那帮女人挤在柜台上,连人家真容也没见上。还想着攀亲,咱们见做着这个官,把女儿嫁给一个商人,明日亲戚坐在一处,女婿戴着个小帽,你这做丈人的脸上好看?”
宋提刑怒道:“你这妇人,知道些什么!此人虽是一介商贾,却是个广交四海、人情练达之辈!不然,如何能将京里的吏部尚书也搬了出来?连京里的高官权臣尚且卖他面子,你我这样的人家,能结上这门亲事,就算是高攀了!那里头的好处,岂是你一介妇人所能明了的?你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跟着那群三姑六婆四处惹是生非,这些年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宋氏被斥了满面通红,立在原地一字儿也吐不出来,半日方才冷笑道:“你也不用这样说,你满心打你那如意算盘,可不防人家心里有人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宋提刑听说,赶忙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的?”宋氏便将今日在脂粉铺里所见,一一道来,又说道:“我冷眼瞧着,亲耳听见那丫头出来说什么主人请那傅姑娘进去。那大姑娘走到后面,过了好长时候才出来,做什么去来?若说他们没些什么,我把姓氏倒过来写!”宋提刑听这一席话,呆在原地。宋氏扫了他两眼,冷笑了几声,便掀帘子出去了。
独剩宋提刑在屋内踱来踱去,低声自语道:“好不好的,这傅家怎么跟这焕春斋攀上了干系?那傅沐槐自来是个老实夯直之人,不过会做两笔买卖罢了,此地官场里吃他赚他的不少,也不见他有什么作为。但如今看来,莫非这竟是个肚里藏奸的?不成,总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们成了。”然而他虽定了起祸之心,却思来想去,总没定个主意。
却说季秋阳受林常安相邀,纵然不舍,也只得别过傅月明,前往书房。
走到房内,却见林常安坐在桌前,手里拨拉着桌上的一方古琴。季秋阳迈步入内,看这公子哥甚事没有的闲坐桌前,便有些不悦,然而看着两人相交的份上,仍笑道:“林公子急招在下前来,所为何事?”不想,那林常安忽然暴跳起来,向他喝道:“季兄,你可当真不厚道!我这几日四下探访的姑娘,你明明认得,却为何不告与我?还私下与她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