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呢?
天乾似乎也早已料到了众人的心思,但此时,他却一言不发,丝毫不为自己作一点解释,只待那最后的那一步棋落子。
“报,接城守禁卫奏报,今日巡守之时于一酒肆中擒得几名秦国细作。”正当大家摇头叹息之时,忽闻守城军尉入殿奏报。
“细作现在何处?”司马尚听闻有细作滋扰,急忙问道。
“细作…细作…”守城军尉支支吾吾。
“作答为何支支吾吾?有事速速报来。”
“细作本已擒获,只是在押往王宫途中,遭遇一名黑衣人半道劫持,全部…全部被劫走了。”军尉作答战战兢兢。
“劫的好!”众人得知细作已逃走,纷纷表示惋惜,唯有一个人的声音让大家目瞪口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墨家弟子天乾。
“义士何出此言?”赵迁听闻此话,甚为不解。
“赵王想不想破秦军?若想退秦,在下有一策可破秦贼,若不出意外,明日前军必有捷报呈于赵王文案之上。”天乾微笑着再次向赵王做了一揖。
“寡人自然想破秦军,只是秦军凶悍,连司马大将军亦无必胜把握,义士又有何把握可退敌军?”
天乾对于赵王的提问,亦只是笑而不语。
“义士既有把握,末将愿助义士一臂之力。”司马尚见天乾成竹在胸,相信此人所言亦非大话,姑且顺水推舟,总比在此看着赵王犹豫不前要好。
“好,在下就等将军这句话了,将军只需领精兵三千,今夜酉时随我轻装简发便可。”
“如此就听义士安排吧。”赵王虽将信将疑,但是如今局势,也只有司马当活马医了。
“大王,大王…!”一大清早,宦者令郭开便赤脚奔入赵王寝殿,一时脚快,竟然忘记命人通禀了。直到遇寝殿禁卫所阻,方才缓过神来。
“何事如此慌乱?”赵迁听闻门外吵杂之声,连忙披衣起身。近日秦军兵临城下,赵迁亦是寝食难安,但凡有些风声鹤唳,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满心忐忑,一定要查探个究竟方才安心。
“大王恕罪,微臣急于禀报大王,所以刚才失仪了。”郭开发觉自己失了君臣之礼,急忙叩拜谢罪。
“不要啰里啰嗦了,快说何事如此惊慌?是不是秦军已破邯郸城?”赵迁见郭开如此慌张,越发显得不安了。
“大王不必惊慌,是喜事,喜事啊,前方快马呈来捷报,我军于新弈原大破敌军,斩秦贼两万五千人,余部皆已…皆已四处逃散,此役大获全胜。”郭开急于奏报,也便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当真?”赵迁闻得此言,顿时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了郭开的手,掐的郭开生疼的很。
“捷报…捷报确如此言,而今我军已班师凯旋,不久便可回抵邯郸城。”郭开虽被掐的生疼,但是不敢呻吟半点,唯恐搅乱了大王兴致。
“哈哈哈,好啊好啊,墨家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快与寡人备车马銮驾,寡人要出城相迎!”赵迁大笑着松开了郭开的手,随即大声令下。
“诺。”郭开一边应承着,一边私下里揉了揉手背,便退下安排去了。
而此时,一路凯旋的司马尚已经在路上喋喋不休,对于此番仅仅以三千兵马力退秦军三万铁骑的战役,自己自从军作战至今,从未遇过,今得此役,自然是无限感慨。对于墨客的传闻,他此刻已然眼见为实,自然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于此番作战的种种疑问,一路上也是再三追问,直到队伍忽然停驻,才发觉自己已至邯郸城外。放眼望去,赵王銮驾已早已列于大道中央,而各王公大夫,皆尾随銮驾,业已跪地久候,大道两侧,禁卫军已然一字排开,枪戟林立,阵势庞大。
“赵国王上及各王公大夫,恭迎司马将军、墨家义士凯旋!”随着掌管礼仪的奉常一声令下,钟、磬、鼓、瑟声四起,赵王遂缓缓下步銮驾,群臣缓随其后,举步上前迎接。
“司马将军、墨家义士辛苦了,寡人率群臣特来犒赏中军。”赵王满心欢喜,上前相迎。
司马尚见赵王亲自下地迎接,不胜惶恐,急忙下马叩拜,行君臣之礼。天乾亦随司马尚之后,共同跪拜行礼。
“大王错爱了,微臣不敢贪功,此番大捷全仗墨家义士天乾之功。”司马尚受宠若惊之时,急着向赵王阐明原委。
“哦?墨家义士神机妙算,只需区区三千精兵便可助我赵国退敌,真乃神人也。”
“大王谬赞了,我之所用,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已,战场杀敌,全仗司马将军勇猛过人。”
“哈哈,义士过谦了,此番退敌尔等均功不可没,寡人要重赏你们。”
“谢大王。”司马尚和天乾同时应声道。
“只是此番退敌,不知义士所用何计策以寡胜多,寡人倒是很有兴趣知道。”赵迁先前并没看好眼前这位墨家弟子,但是此番结果果然如他所言,自然满心疑惑。
“王上,请恕在下先前无礼之罪。先前我不愿多透露一字,怕是走漏了风声,如今既已得胜,我便如实相告。其实几天前,我墨客山庄早已收到赵国求助信件,钜子阅后便火速派我及众弟子先行前往,他随后便至。我来邯郸城业已三天,这三天内,我召集墨家弟子集合后便作安排。据前往秦军内部的弟子探得秦军行军路线,领军王贲乃王翦之子,此人虽有勇有谋,然则平生素来谨慎,安营扎寨必取地势开阔、靠近水源处,以防敌军偷袭。离城三十里开外有处新弈原,乃其行军必经之路,地势环境皆符合王贲安营扎寨习惯。我师弟地坤善掘地挖穴之术,于是便命其于此处掘地三尺,隐藏墨家弟子于内,只待秦军至此安营。我本号天乾,识日月星象之理,料定昨夜子时必有浓雾缭绕,届时天色已黑,暮色之中难分你我,我命藏于洞穴之内的墨家弟子潜入大营,乔装改扮成秦军模样,便难分真假。我二师弟火离善取火驭火之术,遂命其于营内放火,并高呼‘有敌军偷袭’,再有浓雾作掩,届时必将乱作一团,此时司马将军领三千精兵由东南方向杀入,驱赶秦贼往西北逃窜。西北有河流所阻,本乃王贲取水之用,今为之阻,必强行渡河。我三师妹水坎善引水驭水之术,他早已听我安排带人阻截河流源头,以诱骗秦军渡河。待秦军步入河流中央之时,掘开阻截堤坝,大水便会顺势而下,届时秦军将悉数被大水湮没,难有幸免。故新弈原一战,大破秦军。”
天乾一番言语,令得众人目瞪口呆,谁也未曾想到,墨家作战竟然如此安排缜密,江湖传闻如今一一验证,实在令人咋舌。更何况眼前这位不过是墨家弟子,便有如此作为,若是墨家钜子来了,那岂非更为传奇?
“妙啊,妙啊,实在是妙啊。”司马尚缓了半天神,方才想起大赞一番。
“哈哈哈,有墨家义士助我,何愁秦军不败?”赵迁此时也是得意万分,顿时觉得自己可以昂首挺胸了。
“妙计,妙计,墨家兵法果然妙哉,然则放秦国细作回军,岂不更为妙哉?”正当众人啧啧称奇之时,忽人群之中有一白衣之士拍手而出,口中念念有词。
“来者何人?竟敢惊扰王驾!”司马尚见忽然凭空冒出一个人来,顿时满心生疑,于是便拔剑质问。
“报告将军,此人便是前日里助我军擒获秦国细作的侠士,自称荆无涯,卫国人士,一路游历至此。”军士长一眼便认出此人,于是急忙向司马尚禀报。
“哦?居然有此事?如此,阁下也算我赵国友人,稍后一并予以奖赏。”赵迁闻知后,亦然欢喜,于是便打算着一起奖赏了。
“哈哈哈,赵王过誉了,我所做之事,不过九牛一毛,远不及墨家义士功劳远大,既懂得八面埋伏,还懂得八面玲珑,令秦军防不胜防啊。”荆无涯一番言语,顿时令众人甚为不解。
“呵呵,荆兄,你过谦了,此番八面玲珑也算的上是你的功劳啊。”天乾听闻之后,便听得其中原委,于是也跟着一起打起哑谜来。
然则他二人互相褒奖,却使得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赵迁实在按捺不住了,于是便问:“义士此话何意?寡人甚为不解啊。”
“呵呵,王上,前日里有禁卫禀报擒得秦国细作,而后又遭人劫持,不知王上还记得否?”
“嗯,不错,寡人记忆犹新,然则当时据报已遭人劫走,却令众人大失所望啊。”
“那王上可知所劫之人是何人?”
“这…,寡人不知,愿闻义士细说。”
“是在下派我师弟地坤劫走了秦国细作。”
“啊?”赵迁听闻之后,呆若木鸡,想不到救秦国细作的居然就是这位刚刚打完胜仗回来的墨家弟子天乾,“义士这…这意欲何为?”
“他算盘打得很精呐,若是擒得这几个细作,恐怕有损于他的计划,若是放他们回去,反倒成就了这次新弈原大捷啊。”荆无涯见天乾还在卖关子,便不自觉地插起了嘴。
“哦?”赵迁依然半信半疑。
“愿闻荆兄细述。”天乾亦不作解释,他倒要听听荆无涯的解释。
“你怕擒得这几个细作之后,秦军久不见他们回营,必会起疑,到时怕是坏了你的好事;只有放他们回去,方可消除他们的疑虑,你又料定这几人是喝酒误事,必不敢把自己被擒之事上报,所以你可放心大胆的放他们回去。”
“知我者,莫若荆兄也。”
“当日救我之人恐怕就是阁下吧?”荆无涯见自己所料皆准,便反问起来。
“何以见得?”
“当日酒肆之中,见在下身临险境,能拔刀相助,必是仗义之人,而且出手如此迅捷,必是高深莫测之人,然则,起初秦贼撒泼之时,却不见有人出手,我便料想此人不出手必有其原因。而后,我又听闻秦贼遭人解救,便猜想其中必有因由,如今,阁下大胜而归,我方才恍然大悟,阁下此乃攻心之计啊。”
“哈哈哈,荆兄果然心细如焚,我这点小伎俩全在你眼里了。”
天乾的一番大笑,终于让云雾之中的众人拨云见雾,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正当众人点头称奇之时,倒是司马尚反应最快,他亦哈哈大笑,便道:“果然都是少年英才那,老夫自愧不如啊,如此也好,今日大王设酒宴犒赏各位,若不嫌弃,今日我等便举杯痛饮,一醉方休!”
“如此正合我意。”对于嗜酒如命的荆无涯来说,没有什么比喝酒更痛快的事情了。
“好,那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了。”天乾亦不推辞,满口应承。
“哈哈哈…”有酒得醉,当属人间一大快事,若是喝对了人,更是难得的一醉,故而众人皆哈哈大笑,豪情义士的爽朗之声久久回荡于邯郸这块沃土的上空。
“混账,白白损失了三万人,却连对方多少兵力,主将是谁都不知道,你孤身一人逃回来又有何用?来人,给我拖出去斩了!”秦军中军大帐之中,王翦正在因自己的儿子大败而归雷霆震怒。
“大将军,手下留情啊。”左右听闻王翦居然下令斩自己的儿子,连忙集体下跪求情。
“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令公子此次有所失利也算情理之中,愿将军给他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啊。”裨将内史腾亦为王贲求情。
“情理之中个屁!跟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少说也学了点东西吧,此次可是三万精兵啊,顷刻之间付之一炬,到头来结果连对方主将是谁都不知,你说这种人还留着何用?”王翦依然怒气难消。
“对手用兵如此诡异,怕是赵国名将李牧。”都尉羌瘣为缓和王翦怒意,言语之中略有转移话题之嫌。
“断不可能。前些时日据探子来报,赵迁派人去雁门郡搬救兵,雁门郡距此有上千里,除非他李牧能飞,否则断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王翦对此断不相信。
“那赵国现今会有谁能如此用兵如神?”王翦之言虽有道理,然则羌瘣也是满腹狐疑。
“赵国历代有赵奢、廉颇等名将,带兵作战从未吃过亏,所以赵国一直是七雄中的强国,后来此二人皆被其君王罢官免职,才给了他国占便宜的机会,如今赵有李牧,而却遇上个赵迁这个昏君,把他调往边塞之地,方才给了我国这次东进的好机会。本想趁李牧来不及回援,便速战速决,拿下邯郸,想不到偏偏此刻,会受阻于此。”内史腾也是奇怪万分。
“不管他是何人领军,但凡只要与我两军对垒,我便叫他顷刻间灰飞烟灭。”正当众将难做决断之时,忽一身形怪异,满脸杀气之人破帐而入。
“原来是墨家弟子蓐至此,有失远迎啊。”王翦一见此人,便抱拳相迎。
“这位是?”羌瘣见来者气势不凡,又见王翦对此人如此恭敬,料定此人必有来头。
“这位是墨家弟子蓐,领白虎,号战伐之神,上次能够迅速击破武安,斩赵军十万人,杀赵将扈辄,皆乃此人相助。”王翦论起此前的武安大捷,此时依然津津乐道。
“哦?墨家弟子?”内史腾虽是久历沙场的老将,但是它一向深知墨家弟子素来以“兼爱非攻”为信,行事从来都是以助弱抗强为念,可是如今,明明秦乃强国,眼前这位墨家弟子倒是反来助强,实难理解。
“这位将军是不是对墨家助强秦有疑虑?”蓐倒也是看出点端倪,于是单刀直入便问道。
“正有此虑。”
“看来将军对于墨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墨家乃祖师爷墨翟开创,当年祖师爷遗训,墨家当遵守‘尚同’、‘尚贤’、‘兼爱’、‘非攻’、‘节用’、‘节葬’,而我派钜子孟便以‘尚同’、‘尚贤’为己任,助楚国阳臣君守护其属地,最后赴死楚地。此大义之举,居然遭到墨家其他几位长老的非议,认为其违背祖家遗训,而后墨家内部便对此大生异论,从此决裂为三派,相夫氏、相里氏、邓陵氏。相夫氏以‘尚同’、‘尚贤’为信,但凡天下若有能者贤者,我派当鼎力相助;相里氏以‘兼爱’、‘非攻’为信,但凡天下有战伐杀戮,此派便会遣人相助;邓陵氏则以‘节用’、‘节葬’为信,退出战乱之世,深居简出,以教人耕种为生。三派都自认为乃墨家正宗,此事一直未有定论。然则相里氏一派居然私自窃取墨家钜子令,以此将其他三派弟子驱逐,便成为如今三派之中势力最大的一派。而我派则是遭到排挤最多的一派,这些年,我师父奔走多方,苦研墨家机关术,就是要重振我相夫氏一派,成为墨家之首!”
“原来如此。”内史腾听完蓐的叙述,方才恍然大悟。
“战伐之神所向无敌,将来必能助我大秦夺得霸业。”王翦对墨氏一族的内部争端似乎没啥兴趣,但是对蓐的机关术,倒是有几分敬意。
“战伐之神?”羌瘣虽听王翦如此之说,但是对于如此霸气的称号倒是很是怀疑,不免皱了下眉头。
“我看这位将军好像对我的能力很是怀疑。”
“那就烦劳白虎异士一展身手,也好让大伙开开眼啊。”羌瘣抱拳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蓐一语冷言之后便没了踪影。
然则话音未落,只听帐外一阵呼啸之声,似狂风扫过,整个军帐瞬间摇摇摆摆,似欲拔地而起。众人皆惊,皆面面相觑,不知出了啥情况。忽然,“哗”的一声,整个军帐拔地而起,帐内物件皆七零八落,众人举头一望,一下子都如被活化了一般。原来在他们眼前突然横空出世了一匹巨型怪物,尖牙利齿,形似猛虎。更为可怕的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头怪物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阵狂沙迷住了大伙的眼睛。狂沙过后,只见蓐站在了怪物跟前,一脸不屑的笑容。
“这便是四大机关神兽白虎啊。”王翦曾经见识过白虎的厉害,也识得此物,“此物疾如狂风,瞬间便可进入敌军阵营,且自带八般利器,飞蝗石、飞天铙、三棱刺、龙须钩、锦套索、铁莲花、踏弩、雷公钻,即可迅速掀翻车驷,惊扰骑兵马匹,搅乱步兵阵型,所到之处,狂沙四起,人仰马翻,战无不胜,所以号称战伐之神白虎。”
“还是王将军见多识广,不像某些人目光短浅,不识神器。”蓐此刻亦语中带刺。
“末将山野村夫,冒犯了阁下,实在惭愧。”羌瘣见得此物如此厉害,方知自己刚才言语有失,所以急忙抱拳赔罪。
“这位将军客气了,我方才也是动作有点大了,不小心弄坏了大将军的军帐,惊扰了诸位,还望诸位海涵。”蓐见对方主动赔罪,便也还礼。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不见掀了我个军帐嘛,回头差人重新安扎便是,此番得异士前来助阵,必是如虎添翼,他日踏平邯郸,擒拿赵迁,论功行赏,便不在话下,哈哈哈。”此时最为高兴的莫过于王翦了,先前他还俱对手难缠,如今忧虑之心便荡然无存了。
“我助将军并未为了行赏邀功,只是相里氏欺人太甚,为一己私利,独掌墨家大权。对此我相夫氏一派一直耿耿于怀,发誓要超越相里氏,成为兵法第一家,此番家师派我前来助将军,便是想论证于世人,重改历史!”
“好,异士若助我大秦一统六合,我便奏请我王,册封相里氏为墨家之首,与孔丘、李耳同列!”
王翦一番豪言壮语,着实让人听得心潮澎湃,有了相夫氏掌管白虎战兽的战伐之神蓐的相助,他确实有了很大的胜算,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自己所面临的敌人,正是相夫氏的宿敌相里氏一派。相夫氏虽以机关术闻名天下,而相里氏所擅长的正是对抗机关术的防御战术,所以此番若言胜败,已是言时过早,一切还必须等到他们针锋相对之时,才能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