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相州掘河,能淹死多少金兵?相公没有问过吗?”
黄潜善感觉到是个机会:“臣有谏言。”
赵谌扭过头来:“爱卿请说。”
“臣以为,引水攻敌,古已有之。虽然杀敌和百姓受害之数都不清楚,但水淹七军成例在此,当可行。可让杜充速速查明。”
“若是掘河,百姓必受其害。”李刚怒道,“黄左丞岂可用这不仁之计。”
“李相公,水淹七军者乃关云长,贤者赞曰,关云长有春秋之义,这样大仁大义的人用出来的计策,怎么会不仁呢?”
李纲还在争辩,赵谌道:“李相公,朕以为这是条妙计。”赵谌脸上放着光:“李相公可以让京畿道去访查一番,看有多少百姓受害,然后将他们迁走。”
黄潜善道:“陛下仁德,只是让百姓迁走,会走漏风声。”
“那执政以为如何?”
“杜充表章中有言,‘要以无数无名的关云长,成就一个有名的关云长’。”
“此事不妥。”赵谌喝止住黄潜善。
李纲以为事情有转机,顺手拍了一记马屁:“陛下圣明。”
赵谌道:“关羽毕竟是臣子,岂可沽名?当是‘以无数无名之关云长,成就一个有名的刘玄德’。”说到这里,赵谌站起身来:“当年,汉武帝有马邑之谋,未能成功,若是朕初次点兵,就能水淹七军,那功业就远超汉武帝了。”
李纲发现情况不对,不是说张诚伯与杜充互相弹劾的事情么?怎么成了要施行掘河的计策了?李纲劝道:“掘河此举不仁,一旦施行,将大失民心”
李刚没有注意到近期赵谌的变化,赵谌满脑子都是效仿汉武帝,报九世之仇,至于百姓,“李相公多虑了,汉武帝时家家养马,生子则杀,现如今百姓只记得封狼居胥。只要朕真的消灭了金贼,百姓也只会记得朕水淹金兵的妙策。”
赵家皇帝,前几代不论,从神宗赵琐开始,都有轻忽的毛病,他们并非不关心百姓生死,而是在心中有了更重要的目标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对百姓的影响。比如赵佶的花石纲,他不过以为是一些无用的石头,对谁也不会造成损害而已,绝非有心的指使朱缅逼迫百姓倾家荡产。
同样,赵谌被“超越汉武”的功业迷住了,他根本无暇考虑百姓的问题。总而言之,北宋后期的诸位皇帝,是因为行政经验的缺乏,而做出一些有害的决定,根源是在某一方面的“蠢”,而不是真的坏。
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对挖开黄河所造成的影响,对百姓的伤害没有概念,不在乎。李纲不能不在乎,他若是不拦着,骂名就要流传八百年,直到出现另一次影响范围更广,死人更多的挖黄河出现开始。
李纲苦谏。赵谌道:“中书制词吧。”
孙傅是中书侍郎,他可不敢让皇帝挖黄河,于是封还词头。中书不制词,程序就没法往下走。赵谌大怒,正准备将宰执们骂一个狗血碰头,但看看李纲面沉似水站在下面,又畏缩起来。
这件事终归没有结果,散朝了。黄潜善先行离开,坐着轿子走了一段又返回去,在宫门求见皇帝。
赵谌召见了黄潜善,开口就道:“李相公不思如何杀退金贼,金说些迂腐之言。金贼不退,百姓不灭于水,也要灭于虏。”
“皇上圣明,不过相公也是仁德之言。”黄潜善帮李纲说话。
“李相平日对爱卿多有挤兑,爱卿不计前嫌,相反帮李相说话,正人也。”
“皇上圣明,微臣不过是不敢因私怨而损公事。”
“爱卿谦逊,以往怠慢爱卿了。”
“微臣不敢。”谦逊了一番之后,黄潜善开始说正题:“陛下,臣以为掘河灭虏可行。”
赵谌一撇嘴,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惜乎中书不拟旨。各个都只在乎自个的名声,无心国事。”
“此事中书不可拟旨呀。”黄潜善又为孙傅分辩,“若是掘开大河,或多或少,总有百姓受害,若命令出自中书,则人人都知道是陛下的主意,此怨归于皇上也。”
“那爱卿以为该怎么办?”
“请陛下用私印,出一则手书,臣让杜充去办。事成之后,功劳归于陛下,而怨归于杜充。”
“既然如此,那何必写手书呢,爱卿直接告诉杜充不就好了吗?”
“只怕迂腐之臣坏事,故而要以陛下手书斥退他们。”
“那他们泄露了是朕的命令怎么办?”赵谌还是有点害怕留下恶名。
“量他们也没这胆。人臣岂可诽谤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