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05年的元旦前,孙元起结束了在欧洲的游历,打点行装,由法国的马赛起身,搭乘邮轮,穿过地中海,由苏伊士运河进入红海,随后经印度洋、马六甲海峡、南海、东海、黄海、渤海,于光绪三十一年的春节前,顺利抵达天津的大沽。
从孙元起抵达英国伦敦开始,便有计划地扫荡各大书店、图书馆,举凡自然科学、工程技术、医药农林、社会人文等的书籍,只要是出售的,全部购买,然后打包装箱,先行运送到法国马赛港口。书籍,在二十世纪初,无论是欧美还是中国,都是一种奢侈的消费品,如此大批量的购买,费用自然不赀。好在孙元起手中握有一百万美元的支票,算得上财大气粗,自然不惧。
在德国、荷兰、比利时、法国等,凡是孙元起经到之处,不管是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还是拉丁语什么的,孙元起都本着“有杀错,没放过”的原则,大肆清扫。书店对这样的大主顾尤其热烈欢迎,恨不得把压箱底的都拿出来。但孙元起也有自己的原则,购买的图书要印刷清楚、内容完整、知识不过时,具有一定实用性和使用价值。至于版本啊、装帧啊,那就不在乎了。那些拿出公元1496年摇篮本《节本托勒密天文学大成》、1603年活字本《金言集》乃至牛顿手稿来求售的,都被华丽丽地拒绝了。最后在法国巴黎购买了数套实验室仪器,孙元起才结束了在欧洲的“血拼之旅”。
按照道理来说,如此大肆的血拼,应该能购得数十万、乃至数百万册图书。其实并非如此。书籍在二十世纪初是一种稀缺资源,一个书店能有一千种图书,已经称得上“浩瀚”了。而且在质量和价值上也良莠不分,大量的是各种《圣经》教义、流行小说、诗集,科学书籍是陪衬,有价值的科学书籍更属凤毛麟角。孙元起虽然不懂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拉丁语之类的,只要请翻译人员略略讲述一下文中内容,或者自己略微看看文中的公式、图画,便能大致挑出自己想要的书。逛了几十个书店,才淘到三千多种、一万册图书。即便如此,这些书也花了近二十万美金。
这一万册图书,装了七八十个大箱子,孙元起一行自然无计可施。里面都是国内难得一见的珍贵图书,加上易碎的实验仪器,交给别人运送断断是不放心。在马赛时,就发电报给留守学校的张元济,让他组织车队,准备运送到天津运书。
果然,孙元起的轮船在大沽一停泊,就有人过来大声打听“国子监的孙大人”。孙元起一愣,才想起自己还兼着正六品国子监司业的闲职,那是今年刚从从六品国子监监丞职位上提拔的。这“国子监的孙大人”说得不正是自己么?急忙应道:“在这里”
那个青年人像条滑腻的泥鳅,在下船的人流中三转两转,就窜到孙元起面前,麻利地打个千儿,然后起来回话:“这位爷,孙大人他老人家在哪儿?我是受人之托,专程在此恭候大驾的”
孙大人他老人家?孙元起“噗嗤”一声乐了:“别老人家啦,我就是你说的‘孙大人’。谁派你来的?经世大学的张老爷吧?”
那人一愣,心想:吔,这位大人真年青欸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和自己差不多大,居然就是正六品的大官了不过在码头上混的,自然是精明角色,见识也多,知道这大清科第一甲出身,循例要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或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几年一转也就到了这位置上。当下跪倒,磕了几个响头:“原来是状元老爷,请恕小的眼拙,猪油懵了心,有眼不识泰山死罪死罪”
这个小伙子磕头的声音大,说话的嗓门也大。这几句一说,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明显有了敬畏之意,规避之余,少不得窃窃私语一番:“哟,原来这是位状元公,一路上可一点儿也不显山露水啊”
“啊,文曲星下凡哪瞧瞧人家那份气质,啧啧,果然不同凡响”
“那是状元公还和俺说过几句话呢,真真是一团和气。”……
“京油子,卫嘴子”,果然不同凡响,一顿大响头,几句恭维话,顿时把人哄得遍体舒泰,什么气也要抛诸九霄云外了。孙元起也不说破,只是叫他起来回话。
“京师的张老爷带着几十辆大车,前两日赶到塘沽,在小店里住下。因不晓得大人您什么时候到,便叫小的在码头上候着,到了通知他……”那人虽然是一口天津腔儿,说话倒很清楚,不费力。
孙元起随手赏了他一块碎银子,打发他立马去给张元济报信。喜得那家伙立马又跪下磕了通响头:“谢老爷赏恭祝老爷步步高升,早日封侯拜相”
步步高升、封侯拜相?孙元起听了又是一乐。
待那小子转身离开,早有几个官绅打扮的中老年人围了过来:“这位仁兄,这厢有礼了敝人甲午科三甲、同进士出身谭绍裘,现以候补同知待用,不知尊驾是哪一科的?”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