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于众人如目光炬炬下,款款站起身来,袅娜婷婷,浅笑盈盈地,冲着太太就弯腰,行了个大礼: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我在院子里关了半个月,竟不知太太有了这样的喜事?!大姐姐不好,我心里针扎似的,不知老爷在京里,将要有多艰难,多受阻碍了!如今喜从天降,原来舅舅家里,也有贵人将出,我心里真是,” 祈男脸上笑意渐浓:“说不得,女儿给母亲道贺了!咱们苏家到底是有福的!”
小姐们今日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屋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这还是苏家九小姐么?这还是那个大爆竹养出来的小女儿么?这还是那个半个月前,为一件小事咽不下气,被杖笞得起不来身的九小姐么?
那样一个耿直倔强又不服输的小人,怎么如今变得这般圆滑,通达,豁朗了?!
太太也明显眼神涣散了。没想到,是真没想到。
叮当一声,极细微,却因周围极安静,显得极为刺耳了。众人猛地惊过神来,向那响处看去,原来,是祈鸾身后丫鬟吹香,不知怎的,从手上滑了只紫金镶青金石戒指去地上。
祈鸾回头嗔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吹香忙从地上拾了戒指起来,口中连称不该,再看众人,已经恍然如从梦中醒转,神情自若了。
“快扶了九小姐回座!”太太第一个开口,也嗔着郝妈妈道:“你当差当老了的,怎么眼见小姐在前不知扶一把?!”
郝妈妈忙道老奴该打,赶着上前来,玉梭哪里敢劳动这尊大佛?早就抢在头里,搀起祈男,回座上去了。
“这是太太教导的好了!” 祈鸾摇着手里团扇,叹道:“九丫头别怪我多说一句。早前见你,哪有这样会说话,长出息?到底跟在太太身前,规矩礼仪,学得多多了!”
祈男勾唇一笑,声音清越如宝珠掉落玉盘,清脆悦耳:“二姐姐过赞了!我只后悔,来得太迟。若跟众位姐妹似的,也不至于有半月前之辱了。”
太太心里抽了一下,猛地抬头,可祈男已经很快将这话头绕开了:“不过迟了也比不来好,如今我也学了个乖,只跟着太太,太太若不嫌弃,也疼我如几位姐姐们一样,我再受些教训,也是甘心情愿的!”
这话面上听着,好像是对太太表忠心的,亦十分叫人舒服入耳。可看着祈男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眉宇间布满了英气,眼神似乎带些恭敬,细看之下,却是凌厉霸气。
太太的心,陡然间漏跳了一拍,突然她觉得,祈男并不是在对自己献媚,反倒是,甚有威胁之意。
可惜的是,这种感觉,唯太太一人所有。别人都只觉得,祈男终于长进了,也知道要拍太太的马屁了。
于是她再度,回头向郝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闻风而动,很快趁人眼不错时,溜出了房间。
祈男低了头只管喝粥,有招只管放,本小姐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妖娥子好出?!
“呀,太太,才华管家媳妇来了!”
果然,郝妈妈才出去片刻,神情慌张地又窜了回来。
华管家媳妇不在园子里当差,因苏家二房揽着内务府织造的活计,她绣活出众,便替老爷太太看着织造进上,算是监工之一。
明里如此,实情却是,二太太在外开了绣庄,自己也趁机做些私房生意,华管家媳妇,便是她的派下去的大管事。
“伦华媳妇来了?”太太微微蹙眉:“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叫她进来!”
众人屏气定神,大气儿不敢出。
这媳妇可管着太太的私房钱袋,若她来报绣庄有事,太太心情一坏,大家没有好日子过。
顷刻人到,进门就冲到太太面前,跪了下去:“恭喜太太,贺喜太太!”
众小姐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没事。
太太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含笑道:“伦华媳妇,起来说话!”
郝妈妈忙拉起那媳妇来,又暗中捅她一把,后者会意,依旧跪在地上,垂首不起:“太太!”
众人的心又揪了起来,看来还是有事。
太太复又蹙眉:“什么事?有事只管直说!”
伦华媳妇嘴里咀嚅起来,待说不说的。
太太不耐烦了,抬手轻压在桌上:“你也是老人了,还不知道我?有 话快说,没见小姐们这里等着吃饭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