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振业送了孟楚清回房,见厅里的条案和方桌都没了,又是一通好气,倒是孟楚清反去安慰了他好一阵,方才平息怒火,趁着天边还有亮,揣上干粮,回城去了。
不一时,天黑下来,廖嫂来送晚饭,不过两荤一素,却是很费了些心思,孟楚清今日心情畅快,手头大方,赏了她一百钱,廖嫂千恩万谢地去了。
吃过饭,她让梅枝把今天在城里发生的事情,讲给戚妈妈听,戚妈妈大为惊叹:“五娘子好计策居然既保住了家什,又赚得了银子,还教太太折了本这不是一箭三雕了?”
孟楚清道:“这些都是次要的,只盼着太太这回得了爹的重话,能消停几日才好。”
戚妈妈笑道:“放心,她不怕老爷生气,总得怕自个儿的银子再朝外飞罢?”
梅枝亦是笑:“太太要送银子给咱们花,怎能拦着,多闹几场也无妨。”
她笑得欢畅,却挨了戚妈妈一记白眼:“莫要学些小家子气在身上,成日地把钱挂在嘴边,没得沾染了铜臭气。”说着,又去提醒孟楚清:“大家闺秀,心中只有诗书礼教,风花雪月,忙时刺绣裁剪,闲时吟诗种花,切不可开口就是钱。”
对此孟楚清很不赞同,反驳道:“难道不用学算账理家?总是要和钱打交道的。”
戚妈妈“啧”了一声,似在怪她怎么不开窍:“五娘子,你算账就算账,理家就理家,作甚么要挂在嘴上哩?”
这话听着颇有深意,意思是,作为一个有教养有风度的小娘子,你想和钱打交道,尽管去打就是了,但开口时,却只能谈论风花雪月,切不可让人误认为你是一个满身铜臭气的人。但总结为一个字,不就是“装”么?任你俗气到骨子里,外头也得装出个高雅无边来。孟楚清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于戚妈**处世哲学,肃然起敬。
今日这场戏,到底费了气力,聊了会子,孟楚清就困了,匆匆洗了个澡,爬上床,沾着枕头就着了,一觉直到第二天天亮。
梅枝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孟楚清想着这大热天的,也就清晨还凉快些,于是只叫梅枝给她梳个最普通的发髻,打算去正房请过安后,就去寻村里的孙牙侩,打听买田事宜。
梅枝听了她的出行计划,似有叹息,但甚么也没说。孟楚清决定自己去将此事弄个明白,因此也不理她,自去正房请安。
大概是因为昨日孟振业讲了重话,今日余威犹在,浦氏前所未有地和善,当孟楚清提出要去庄子里走走,她很快就答应了,一点儿也没有刁难。
于是孟楚清十分顺利地带着梅枝出了门,迎着清晨的阵阵凉风,直奔孙牙侩家。孙牙侩也算是村中大户,同孟家一样,住在庄中最好的地段上,因此同孟家离得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
乡下人家的大门,都是不关的,孟楚清在外唤了一声,径直走了进去,孙牙侩探头瞧见,竟亲自出来,将她迎进堂屋里——孟家有钱,没少照顾孙牙侩的生意,所以只要是孟家人来了,都是孙家的贵客。
孟楚清没有讲些甚么客套话,三言两语,直接将来意挑明,说自己想要买几亩田,特来问问行情。
谁知孙牙侩却道:“五娘子这田可是急着要?若是不急,还是缓缓再买罢。”
缓缓再买?怎么回事?孟楚清忙问缘由。
孙牙侩告诉她,最近平兴县新来了位县太爷,新官上任三把火,决定清查前几年因为饥荒流徙到平兴县辖治内的人口,若发现谁没有在当地落户,就要抓去坐牢服苦役。
坐牢服苦役,谁都不愿意,因此那些外来户,都纷纷想法子要落籍。而朝廷针对当年的饥荒,早就颁布了新政,若想要在当地落户,有三种途径,要么交上一大笔钱,要么买田,要么垦荒。而其中交钱花费甚巨,大多数人承受不起;垦荒又费时费力,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于是便争先恐后地来买田,使得平兴县周边的田价急剧攀升,居高不下。
所以,孙牙侩才建议孟楚清先缓一缓,等这阵子落籍风波过去,田价回落后再来买。
孟楚清听着听着,心跳突然慢了一拍——他们家也是从湖/北逃荒来的,不会还没落籍罢?如果是这样,倒能解释为甚么戚妈妈和梅枝都无缘无故地劝阻她不要买田了——连户籍都没有的人,如何置产?只是他们家却是有宅子的,那宅子不知又是挂在谁人名下?
孙牙侩跟她讲完缘故,又问了一句:“那田,五娘子可还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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