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有转机,转机在僵局一个多小时后出现了,出来了个二杆子,是个记者,潞州很出名的记者,因为采访街边的洗头房站街女被人捅过一刀,又因为采访潞州采矿业的黑幕,被人炸过车,差点殒命;不过让他最出名的还是报道出了当年九中一名老师被派出所警务人员无端殴打致死的新闻。那次事捅得让公安下课的领导和干警有几十人。
之后这位就出名了,像所有不谙时务的硬骨头一样,他骨子里带着潞州人犟的天性,只不过方向截然不同,就像是故意找碴一般,他实名爆出了猛料,三起因债务纠纷的伤害案,还有数起因为高利贷借债导致业主破产案,这些无处伸冤的苦主找得他,他们的申诉数年未果。目标直指樊五义,他在籍此痛斥警察的不作为。
记者姓张、名伟超,郭组长接到消息后倒没什么反应,可潞州警界的人一看这个名字,都分外牙疼。给了一个表情叫无语。
本来大家都觉得是疥癣之痒,谁可知没多久就炒成了轩然大波。樊五义和某级领导勾结,卖官鬻爵,说得有鼻子有眼;更有爆出猛料的,潞州的近年的耕地补偿款、扶贫款,多数进入黑金的洗钱通道,至今尚有多少老百姓没有拿到一分钱等等;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在编造樊会长给每级领导明码标价送多少多少现金,下画的科局级干部卖价多少多少,直接影射到了省市两级政府中的大员。
这可不能不管了,网警支队头疼了,全员上阵,删贴、禁言、封号,可删得没有发得快,不多久,几个张记者署名的大贴被转载到了全国性网站,所过之处,又是一片哗然。
倒未必都是真情实事,而是高利、黑金、暗箱、权力寻租,它们的积怨已经是良久了,一旦遇到喷勃的出口,马上就会形成井喷。
这是网络暴力吗?或者是,但它的初衷始于以暴制暴。
市、省局、省厅,主楼的办公室一片通明,电视电话会议从省直接开到市里,会上提到了对于这一事情的指示,凌晨三时三十分转到了专案组:‘5.6’特大洗钱案,继续向下深挖。
事情,于是戏剧性地又扭过来了,恐怕在这一波折中,警方不得不抢抓事实,站在舆论的制高点上,已经养虎成患,那就不得不亡羊补牢了。
于是专案组又哭笑不得回到了原路,开始罗列与封存账户相关的商户,收集一手证据,准备天亮开始传唤,这将会有多少个不眠之夜谁也说不清,不过能说清得是,就即便查个水落石出,警察代表公权的公信,也要大打一个折扣了。
忙碌而繁乱的夜,渐渐进入了酣睡。
相对宁静的反而是武警医院,枪伤的两位已经被转移走了,本来也准备把樊五义转移走的,不过郭文波半路耍了个花枪,转移的途中又把樊五义送回了武警医院,这里,差不多算是保密最好的地方了,外勤是省厅带来的嫡系,医生根本不知道救治的病人是谁,还以为人已经转移走了,而特护病房里躺着那位,标注的是市医院转来的病人。
凌晨四时,据说是人的生理最疲倦的时间,守在门口的外勤翻看着快~~-更新首发~~翻破的杂志,头点着瞌睡;另一位靠着椅背已经小寐,太累了,前半夜盯得死死的,却不料郭组这个花枪玩得好。根本无人知晓似的。没受到打扰。
那位点瞌睡的,又看了一眼,玻璃后躺着嫌疑人,还在沉沉地睡着,现在倒有点羡慕那货了,犯了事,还得被像个老爷样给供着。他又点了三次头时,听到了熟悉的高跟鞋声音,然后看到了戴着口罩的护士例行查房来了,嫌疑人的身份保密着。所以降低了看护级别,一晚上都没限制护士进出,他笑了笑,让护士进去了。然后强打着精神,看着护士检查了心电仪器,检查了输液管、给病人拉了拉被子,机械地回身,又推着药车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拐角,消失了。
好像哪儿不对?看护的警察犯迷糊了,拍了拍脑袋,总觉得这一次查房和以前好几次有细微差别。可他迷糊的脑袋一下子想不出那儿有差别……哦,对了,他光查这一间了,查完就走,以前是挨个一个一个查。
一念至此,他朝睡着的那位狠狠的踹了一脚,喊了句:“看看病房里。”
说罢他追了出去,果不其然,药车被扔在拐角处,人早被没影了。他刚发出警报,就听到了病号同伴也发出了警报。稍等片刻,专案组留在医院卡守通道的六名队员在配药房找到了护士……那位被人勒得窒息昏迷的护士,身上的白大卦和高跟鞋被剥了。
郭文波带着专案组队员四十分钟后到了现场,他看到一群目瞪口呆。两眼发滞的一群人,包括看护的队员。包括医院的值班医生,到场的医院领导,嫌疑人的输氧已经取了,闭着眼,安祥地闭上眼,心电图成了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嘀嘀响着,像极度嘲弄着现场看着他的人。
死了,死因不明。
“现场看护,包括所有参与转院和知情的人,全部接受隔离审查,归队。”
郭文波没有再看现场,冷冰冰的撂了句,带着人走了。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谁也没料到在潞州这个小地方还能发生警察眼皮低下灭口的事,挨了一耳光的警察们怒了,全城全网搜捕这个凶手,省厅对樊五义案件的态度又起了急剧的变化,言辞严令,务必把洗钱案涉嫌人员追查到底!
谁可说得清,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有一个人他清楚,不过已经躺在太平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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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破晓的时候,一辆破烂的2020磕磕绊绊,终于看到了老凹窑的村名标识,很牛逼的标识,写在一块数人高的青石岩上,想看它的,得保持一个仰望的角度。
下车撒了泡尿,一身扮相像个小老板的霍杰提裤子,再看到周边环境里,哦哟惊讶了一声,山高耸得望不着边际,裸岩灰石中夹着一条仅容一车过往的窄路,曲曲弯弯不知道伸向什么地方,他苦着脸道:“赵队,这是人住的地方么?直接拍下来,就是实战场景。”
“这个不用我确定,瞧,绝对有人。”赵家成从路边,踢过来一样东西,一只破胶鞋,鞋面风化了,可鞋底还在。他解释道:“这一片地方石灰窗林立,总有几十处大小窑,来时候你看到了,还有砖窑,这么苦重的活可不是一般干得来的,劳动力的需求应该很旺盛啊。”
“那你没必要光叫上我走呀,咱们多来几个人,要不叫上当地个向导……好好,不说了,走。”霍杰发了两句牢骚,看赵家成不理会,干脆不说了,他也知道,地方保护主义忒他妈厉害,你头里打电话敢找乡派出所村治保,后脚人家就换地方了。就这光景,还不都指着卖石灰,卖砖养活。
车又磕磕绊绊上路了,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深崖,开车的霍杰大汗淋漓,咬得嘴唇发白,这地方开车,可比F1方程还难,又费了半个小时才上了山顶开阔处,停车他舒了口,回头再一看,后怕了,终于憋出来了:“我操,吓死老子了,这那是开车,简直是玩命。”
赵家成笑了笑,递了根烟,指指山下,目的地在望了,两山相夹的平地绵延数公里,几座三四层楼高的窑口倚山而建,凫凫地冒着青烟,从远处看就是成片成片的白色,成品灰不少,乡下基建,这可是天然的建材,而且是制造水泥的原料。喘了口气,霍杰还在埋怨赵家成把他带到这鬼地方,早知道是这地方,还不如在家给人打下手跑腿呢。
“老霍,别说我不照顾你啊,市里可比这儿危险。而且这儿最容易有结果。”赵家成道。
“少来了,仅仅就一个短信而已,万一是绑匪故意混淆视线呢?”霍杰反驳道。
“肯定是混淆视线,可没点真东西,混淆得了吗?所以老凹窑一定有货。”
赵家成判断道,这个判断基于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原因,或许不是混淆,是栽赃,就像那部引导着警察抓住李玫莲的手机、引导着警察抓住樊五义的赎金,现在又会是引导着警察找到人质的短信吗?
他相信,一定找得到,一找到,樊五义手下勾结绑匪勒索赎金的推论就证实了,刘二仑免不了被三查五审了,到他为止,所有在枪案现场的,都被陷进去了。
精彩,他暗道了句。如果会钻法律的空子谓之聪明的话,那能把法律当藏锋伤人的就只能以精彩形容了。如果不是那一夜,他都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人的存在。
“走了,回家。”赵家成突然道。
“不进村了?”霍杰可没想到赵家成临门缩脚了。
“要不你单枪匹马,闯进这个上百户的匪村解救人质?”赵家成翻着着,逗了霍杰一句。气得霍杰直骂他王八蛋,不过肯定没那水平,老老实实地钻上车了,两人在车里商议着解救办法,村里四面环山,出路一条、石灰窑围着高墙铁栅,家家养着狼狗,这强攻绝对是不行滴,就救出来都跑不远,这十里八村同气连枝,万一在半路挡住又把警察打了,那可算谁的?
两人商议得看样有点结果了,照进阳光的车窗是两张脸在偷笑,慢悠悠地下山,下山的途中,两人联系着队里,已经给出了集结点,原因、任务、目标,一概不提,人数压缩到十人,看来赵队也悟出点剑走偏锋的道理了。
这年头,正经八百办事,还真不行。这不,两人找了个避风地开始商量了,估计一下,先给乡派出所打电话呢,还是先给乡政府打招呼,这口吻怎么说呢?就说省市两级打拐要打到老凹窑了,不行,不像,这样说,就说外地警方已经确认失踪人口陷在老凹窑所属的青山乡一带,几地警方将要对这一带砖窗、煤窑以及任何有外来务工人员的地方拉网式排查……这样准行,赵家成向霍杰描绘着,吓唬出来,吓得他们转移,咱们找个埋伏点,半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劫了他。
这办法想得匪气十足,听得霍杰笑得直打颠,不过笑两人的脸色又肃穆,这个馊主意在建立是自己队伍内部有问题的前提上的,可行么?
“绝对可行,咱们都不是一身正气,你指望乡派出所的两袖清风?你个山炮。”赵家成笑啐了霍杰一句,霍杰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没有再提异议。
看来,他也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