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五时,轰隆隆的货车声音从南郊收费站直驶进市区,车前引路的是一辆车漆斑驳的面包车,驶近南城华丰路一带,停车时,从面包车、货车厢里踢踢踏踏跳下七八位年轻小伙来,左近一门三米多高的铁大门随即推开,货车的后车厢咣声放下,单勇在喊着:“速度卸货,天亮出不了市区了。”
一声吆喝,上车的往下递、车下的往仓里接,单勇衣服一脱,往方向盘上的一扔,也加入到卸货队伍中了。淡蓝色晶莹透亮的水桶、清澈的水、标准18升的容量桶、响马寨的标识,一桶水像新生儿一般让他志得意满地看了良久才放到肩上,直扛进仓库,一层一层摞起来。
响马寨纯净水、山泉水正式上市了。
一桶不重,三五桶好扛,可整整一车四层四百多桶,两人卸四人扛,不一会儿便是汗流浃背,肩膀上殷的般湿漉漉的汗迹,小盖来的晚了点,到场时看得单勇弯腰橛屁股比搬运工干得还起劲,哑然失笑了,也凑着热闹搬了两桶,追在单勇屁股后笑着问着:“蛋哥,宋姐一直说你是牲口,我以前以为有其他含义,现在才发现,不用其他含义就是牲口。”
“小样,连你也敢挤兑我了,告诉你啊,从今天开始,一天给你一车,卖不了小心我拧成牲口。”单勇放下桶,回头作势拧了小盖的瘦脸蛋一把,不过看孩子这身子骨,又是劝着:“我们扛,别累着你,这牲口活容易干,变成钱可难了,你比重要。”
“不难,一个夏天,绝对连本带利卖回来我试过了,反映很不错,只要喝过雁落坪上山泉水的,开出来的自来水就喝不下去了太涩……对了,蛋哥,我有个想法您看下。”小盖使着几张打印的资料,还有在电脑上绘的图,是个桶,扫了眼讶异地看了小盖一眼,这小宅男的想法有时候挺多。
是关于差异化的把桶身变小,加个雁落泉的噱头,专为高档饮水机和高档环境定制十点八升的精装桶,价格贵一倍,而成本却缩减三分之一,看得单勇噗声一笑道着:“小盖,这才几天,你把奸商这套怎么全学会了这成不?”
“当然成,有身份的人最喜欢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第一是在价格上要比普通人的贵,这是肯定的;第二要在形状上,要精致,要拽;第三要在噱头上,比如什么磁化杯、水益生、磁疗杯凭什么一个卖几百上千,那其实就是整个噱头忽悠人涅,可就有人喜欢这个对吧……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的水票可已经卖到区政府和市直机关里了,区长和书记办公室的饮水机是四千多块钱的机器,普通职工办公室的是三百多的饮水机,难道能放一样的桶?一样的水?”小盖笑着道,相处日久,说话的语气和口吻开始向单勇和雷大鹏靠拢了。
这一说,听得单勇眼睛亮了,点点头:“有道理人民公仆总不能和人民群众一样吧。好,这事定了,交给思莹办。一周内给你做出来。”
这么个雷厉风行,连小盖也被感染了,人有时候也并在于挣了多少钱,活得心气劲道比什么重要,以前有点孤僻、有点内向的小盖似乎已经找回了几分自信,就和单勇抢着干搬运工的活,也觉得乐在其中似的,边搬货边和匪村爷们来几句荤笑话,腰酸腿疼汗水涔涔也不觉得累了。
那叫爽,不叫累。
一车货卸了接近一个小时,第一个送水点马上就开门营业了,卸完货单勇打发走了货车,一堆人又超载挤进面包车,向紫金路调味店驶来,这儿还有活接着干,一车桶装的醋,也要在今天正式上市了。
抹过额头是汗一把,吃力地堆在层桶上喘一把,偶而靠着醋桶歇一口气,再凉快的清晨身上也是热的,而看着这成车的醋,心里也是热的,忍不住想着这些许年一直在憧憬着,有一天自己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活计,当终于触摸到梦想的衣角,单勇的眼睛也是热的。
我做到了,不是吗?不管有多苦多累多难,我做到了,不是吗?
“单哥······单哥。”有人在喊,单勇就着衣袖悄悄抹了把脸,应了声,是调味店的史文武,奔上来直问着:“我联系了几家,都说了试试……不过,这大桶装的,一下子怕是结不回钱来呀。”
“没事,一半卖、一半送,好货不怕他白吃了。天气一热,出醋更快,除了运费人工,根本不值什么钱。”单勇道。
“送?白送?”史文武愣了下,有点心疼。
“嗯,要不为什么第一批只做这种三十公升的大桶,专为饭店提供,这一块市场它是个消耗大户,大部分都是用的散装醋,还有咱们这儿人吃醋是个习惯,就饭店桌上醋、筷、辣椒那是必不可少的三大样,只要一批送出去,下一批就不愁卖不出去,对了,把你留下的上次高价买花椒的大户名单给我一份。”单勇道。
“怎么了,给他们送?”史文武愣了下。
“对,咱们就以调味店名义,花椒涨价大家吃亏了不是,现在送桶醋补点损失呗,既对将来卖醋有好处,也对店的名声有益处嘛···…上午我送醋,还准备去找找市区那些蹬三轮走街窜巷卖醋的小户,看看能不能收编回来,那可相当于分销商呐。”单勇笑着道。
史文武除了佩服,没二话了,能钻的空子、能想到的细处,都没落下。比他这十几岁开始做生意可强得不止半点,一会儿拿出去名单来,塞给扛着醋桶放后院的单勇,单勇塞口袋里了,不经意发现史文武这小伙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讶异地问了句:“怎么了,这样看我?”
“我在想,用不了几天,响马寨的醋会酸遍潞州。”史文武笑着道。
“必须滴,要不咱一群爷们受成这样咱图啥。”单勇一笑,装起了名单。
卸完醋打发工人们回厂,单勇留下了史二愣跟自己一块去送醋,这位就是把警察按在雪地里胖揍的那家伙,从看守所里出来老实了不少醋厂开时又死缠硬磨着史宝英去帮忙干活挣零花钱了,打架这人虽然横了点,不过平时你要打交道,这货还是挺实诚地,这不,一听单勇叫着自己一块去送醋,史二愣有点难为了开了车门,不往副驾上坐了,稍显紧张地跟单勇求着:“单哥,我能不去不?让他们······他们谁去不行呀?”
“怎么了?送醋不比回厂干活轻松啊?”单勇不解道。
“我······我嘴笨,我大姨说了,再闯祸把我赶后山放驴去,不让我出来了。”史二愣紧张地道,所谓大姨是史宝英他妈看来这一家子淫威都不小,单勇反问道:“你大姨夫都听我的,你要不听指挥我把你赶回去,你不照样得去后山放驴。”
“啊······这······那我去吧。”史二愣愣了下,坐到车里了,不过丑话可说前头了,咱嘴笨,就干活,说错话坏了生意你不能赖我啊,预防针打了半天,二愣还有不解了,又问着为啥盯非拉上咱不拉别人,单勇却是笑着告诉这愣娃,不但今天拉着他送,而且以后估计得天天拉着送醋,为啥呢,你娃长得憨厚不像村里胡子拉碴的匪爷,搁那儿一站都能把小孩吓哭,把小媳妇吓跑,你说你这么俊,其他人赶不上你不是?
这么一扯,还就把史二愣的自信给撩拔起来,又撩拔一番咱城里挣钱就那蹬三轮卖醋的每天都挣百把十块,要是醋厂给你供货你干,三两年不得挣座房子回去?听得无欲无求以前理就放驴娶媳妇的愣娃心思多了不少,到回民路吃早餐的时候,愣娃已经开始咨询在城里做这生意得下多少本了。
资源就在身边,看你怎么发掘了,史三孩现在是响马寨酱肉掌舵人,村里的机械加工史老柱独撑起来了,款姐和三叔那边的潞丰厂也走稳了,纯净水和醋厂有老爸在,技术和加工没什么问题,就最早出来的根娃和大彪现在前西街上也能独撑起买卖来了,有些事你想像不到,谁可能想到雷大鹏那群狐朋狗友里还出了小盖、董伟和张卫华这么几位得力帮手。
韭菜一茬一茬割、人才一拔一拔培养,小面包载着多半车醋,村里这个愣蛋跟着单勇开始学生意了。单勇自个扛着醋,让二愣跟着学。
“薛老板,薛春文老板在不?我们响马寨调味店的,给你们送醋来了……哦哟,薛叔,这不上回你们买花椒正逢涨价了,我们老板心里过意不去,让送桶醋来······新醋,要是比市面上的差了一点,没事,回头你泼我们门口去······好嘞,我给您搬厨房去,上面有电话啊,完了通知我们来拿桶就行了······真不要钱,咱们做不做生意人情都在这儿呢,您用着好再说成不……别客气。”
免费的醋,果真是好送的紧,老板也客气,没要钱,从柜上拿了包十块钱的红塔山硬塞给单勇了,上车时单勇把烟塞给二愣了,二愣却是稍有不懂了,悄悄指点店里问:“单哥,醋吧不值个钱,不能把桶也给他们了吧。”
“学着点,桶在咱们就有机会把醋送进去,下回直接用满桶换个空桶就行了。要桶不在,他未必想得起咱们来。走,下一家,你去和老板说啊…···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重复一遍。”单勇不经意地问。
“啊!?”
正乐滋滋拆包点烟的二愣一下子真愣了,这才发现,一句话都没记住。就想起说把醋泼门口去,惹得单勇哭笑不得一阵好训,又从头开始教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面包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林立的饭店,响马寨的香醋第一次走进厨房,没有换来真金白银,只换来了二愣口袋里多的塞不下的烟。送了一多半,剩下的交给史文武去办了,单勇今天心系的还有事,是件大事,不得不去瞧一瞧。
什么事呢?那个二货的考试呗,从城管队被除名雷大鹏可不在乎,又玩了几个月,估计是连他爹妈也看不过眼了,想办法把傻儿子往机关单位里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给他找个国家单位让祸害,你说他天天在家祸害爹妈谁可受得了。
考试的地点在市实验小学,单勇车驶到地方时,已经快十一点下考场了,据说这一次招聘考试又是个一百多比一的比例,二得那么出众的雷哥在这种考试里能不能脱颖而出实在让单勇捏了一把汗。特别是到场后看到在学校门口翘首期盼的家长或者男友女友有的还是开着车来的,更让他心里多一分异样的滋味。
何苦呢?雷哥是实在没出路了才走这条路。眼看着现场这么俊男靓女和行头不错的家长,单勇有点想不通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争个你死我活。
找了许久,才看到了雷大鹏他妈那辆不起眼的本田轿车,因为这么个倒霉儿子的事,雷妈换车的计划屡屡搁浅,估计这回成不成,又得把辆车赔进去。单勇看了看车里没人拔了电话,雷多宝接住了,接上头才发现这夫妻俩同时来了,就在学校斜对面不远的超市逛悠呢,一见面雷妈瞅着单勇一身工装一脸汗迹的样子笑歪了,直给单勇擦着脸不迭地道着:“你看你成什么样子,快赶上我家大鹏那邋遢劲了,你爸你妈也真舍得,让孩子遭这么大罪。”
“没事,天天这样,就干净不了……叔,有把握没?我看竞争挺激烈的。”单勇笑着问雷爸。雷多宝抿抿嘴做了个难为的姿态,不确定,雷妈嘴快,直小声说着:“差不多吧。”
“那是有把握了?”单勇兴喜地问。不料雷妈懊丧了,苦笑着道着:“我是说,把我服装店今年挣的钱送了个差不多。”
噗声单勇没忍住笑喷了。雷多宝不悦了,直训着老婆道着:“钱钱钱,一天就知道心疼钱,我倒不想送,那行不?知不知道,还有北大人大毕业回来,就瞄着考公招聘去了。就这能办了都是好的。”
这方面单勇和雷妈差不多,基本不懂,不过看家长这么作难,单勇知道没少花心思,即便他从心底痛恨什么不正之风,可同样可怜这些不得不为的父母。三人聊了不多会,叮铃铃铃声响时,这夫妻俩触电似地直奔考场大门口。每每出来考生,不是家长簇拥,就是亲人相伴,问得最多一句,考得怎么样?或喜出望外、或一脸懊丧,却是看得雷家这夫妻俩更心虚了。
“爸······妈······”破锣嗓子一吼,单勇知道是雷大鹏出来了,这货挤着人群,上前一手拽爸、一手揽老妈,雷爸问得和其他家长不一样,小声道:“抄上了没有。”
“嗯,抄上了,我全抄上了。”雷大鹏得意了,得瑟了。
“那对不对?”雷妈问得和别的家长也不一样。
“我那知道对不对?反正抄上了。”雷大鹏不悦了。
“走走······”雷爸怕儿子太雷让旁人看着不雅,直拉儿子走,雷大鹏却是想起同进考场的贤弟来了,推着爸妈,自己要请贤弟,雷妈又是赶紧给儿子塞了一摞钱,得好好谢谢,听那话音单勇听出来了,敢情为儿子作弊,找的不止一个枪手。老的一走,雷大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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