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政的小皇帝,登基是因陋就简,但大婚却异常隆重。朱长贵可以不把李正炽放在眼里,可是昭示着朱家一门权势鼎盛的机会却不会放过。光是婚前的聘礼、纳采礼便耗费了库中的十万白银。百姓们口中不敢多言,心底里却是对朱长贵的所作所为多有不忿。又加上淮南突遭水灾,许多人久待朝廷的赈济不至,便纷纷传起了“朱家祸国”的传言,这传言落在朱长贵的耳中,自然免不得暴跳如雷,又祭出厉害的手段,将那叛乱的星星之火灭于襁褓之中。
六月初八,李正炽的大婚之日如期而至。这一天距他的十七岁生日不过几十天,而他却已迎来了自己的皇后。皇帝大婚的场面不但盛大而热闹,也是彰显后商宗主地位的重要时刻。后商国内普天同庆,连周边的属国也纷纷派了使团前来。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早已是朝鲜王之尊的李世勋也千里迢迢亲自赶来,成了婚典之上的贵宾。
他见到一旁忧心忡忡、不见喜色的李正煜与柳长宁二人,浓黑的剑眉不由得微微一蹙。看来他在朝鲜时听到的那些传言,也并非是空穴来风。他见到柳长宁侧过头来,便朝她举了举杯,浓烈的情愫隐藏在冷冽的眸子之后,世人看到的却是一个从容镇定的假象。他从柳长宁的唇形中读出了“王府花园”的意思,便又是风流倜傥地一笑。
至于婚礼的主角,如今所有的情感汇总起来,便是四个字——视死如归。他任由着宫人们为他穿上喜服,又像是傀儡一般同那朱三小姐朱若水行了祭拜天地的大礼。到了喜宴之上,他却做出一副幸福新郎的模样,一直含笑地看着表演,气度俨然地接受群臣的拜贺。只有极细心的人才能瞧出他眼底深处的空洞落寞,可又有谁在乎呢?少年天子与宰相爱女的结合,本就是这天地之间最顺理成章一件事。妻子如衣服,若是不喜到时候自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等着他的垂怜。
这轰轰烈烈的婚宴一直到了子时才宣告结束,殿内殿外自是一片杯盘狼藉的场景,道贺的朝臣使节也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由侍从们扶着一一离席。
李正炽心里明白,这一回已是退无可退,心里反倒磊落起来,得了个天仙般的皇后,又有那洞房花烛之喜,他又有什么吃亏!
只是那个清雅出身的翠色身影却让他揪起了心。这么些年,他一直只当她是朋友,哪怕是生死关头的舍身相助,也被他理解成了八拜之交的情谊。到了这时,他才暮然惊觉自己对她早已是情根深种。可她已是皇兄的爱侣,自己也成了身不由己的九五之尊,这段感情只能深藏在心底,无疾而终。
他在悠长寂静的甬道里缓缓潜行,扪心自问,那颗心早已是千疮百孔。
朱若水却并不晓得李正炽这番心态起伏,她坐在空阔幽静的椒房殿内,心中亦是忿忿不平。祖父为了家族的荣耀,把长姊与两个庶姊都遣嫁胡国,成了单于的胭脂。二姊爱上了府中的门客,也落得生死两顾的局面。才十岁的四妹,照理是定下了娃娃亲,到了年底便要嫁给自己的亲叔叔,不到十六岁的李正炳。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她一直以为祖父最疼爱自己,这样便能逃过了政治婚姻的命运。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祖父留着自己,所有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出众的外貌和纯正的血统。他留着自己,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一步登天!
她心中气急,便索性摘下覆在面上的红绫。一旁的嬷嬷是朱府中自幼照管她的,她们见她摘下红绫,不由得急道:“娘娘,万万不可,若是皇上见到您这幅模样,奴才们命不久矣。”
朱若水却是嘟囔着:“哟,那个小皇帝还不是一切都要听本宫祖父的,就算是他动了怒又如何,只要祖父一句话,本宫便能保你们的性命无虞。”
话正说着,却听到殿门口传来一声带着调侃的话语:“皇后怎么自行摘了红绫,这让朕该如何是好?”
朱若水侧过头去,见到一个身形修长、眉目如画的男子正含笑地望着自己。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仅凭感觉,她便知道自己连耳朵都已红了一片。这样英俊不凡的少年,分明不是祖父口中唯唯诺诺、不思进取的样子。她不由得想到李正煜浴血疆场的事迹来,这个与他一母同胞、形影不离的小皇帝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她心中一软,话中便带着绵绵的情谊:“臣妾……臣妾只是等得累了,望皇上恕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