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生气归生气,倒也没真的一甩袖子就走了。他又快步走回书桌后面,指了指荣府一家子,略带嫌弃道:“先把他们弄出宫去。”
贾蔷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原本以为太爷是死了的,大爷和蓉儿也没什么好下场,现在这峰回路转的局势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手下紧紧抓着不知道是谁的袖子,手里满是汗,都捏出褶子了。
皇帝看到他新任的荣恩公,很是愧疚,“朕原先误会荣恩公了,还以为荣恩公跟族里……唉,是朕的不是。”皇帝说完,也不等贾敬回答,又说:“朕看此子很是正直,不畏强权,将来做个御史很是合适。”
这下又是齐刷刷的眼刀飞向了荣恩公一家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么说将来贾蔷只要能考上进士,御史是跑不了了。御史是人人都能做的么,那是多么让人畏惧的一个官职。当然御史有分监察御史和殿中御史,一个负责监察官员的失职行为,一个主要掌管宫廷礼仪。可是皇帝都发话了,说此子“不畏强权”,明白不是想让他当殿中御史的么。
这还不算完,御史进来就是正四品,做到最高的御史大夫就是从一品了,更关键的是,在丞相有了意外之后,御史大夫是顺位第一继承人啊。
六部尚书齐齐看向李大人,好像他屁股底下的丞相之位已经保不住了似的。
折腾了一天,看着外面天都快黑了,皇帝总算将人都放了出来。不过临走的时候他特意留下了贾敬一家子,说:“今儿宫里熬得汤不错,给荣恩公端一半来。”于是贾敬一家四口坐在御书房里,一人捧着一个小碗,将皇帝晚饭里的汤喝掉了一半。
贾母和贾赦贾政三个几乎是被架出宫的,而且来的时候是坐的官府的马车,回去的时候怎么办呢?就算是马车夫,也没人敢在宫门外面拉生意的。
于是母子三个也顾不上失礼还是避讳了,互相搀扶着往外走了好久,才找到马车回荣府。可是一进荣府大门,他们就恨不得还待在宫里别出来了。
荣府已经乱成粥了。
荣禧堂前面的一大块空地全放着箱子,贾政的书房里的桌子椅子全被搬了出来,戴公公和一个记录的官员坐在一处,听着下面的人一个个的清点。
贾母当场就晃了几晃,想要晕过去,可是又想着阖府上下没个能做主的人,便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打着精神,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在里面屋子坐着。她想虽然明旨未下,但是大儿子被夺了爵,二儿子这官也不知道能做到何时,自己好歹还是正一品的诰命,这个时候一定得撑住了,不然这一家子人要如何是好。
要说戴公公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人,下手也不算太狠,只将御赐和明显超出品级的东西整理了出来。过进去搜东西的侍卫就没这么善良了,谁家得了御赐的东西不好好供着,他荣府居然放在奴仆的房子里藏着,其心可诛。因此他们下手稍微重了些,又都是孔武有力的年轻侍卫,因此连大家具都给挪了位置,房子里翻得其乱无比,甚至连几个夫人的嫁妆都下手翻了一遍。虽然都有嫁妆单子,但是一群大老爷们对着嫁妆单子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还是顺手捞了不少小巧的玩意儿。
唯一幸免的只有李纨屋里了,里面都是白布帷帐,官兵一进去便看见贾珠的牌位,屋里还有不满一岁的小儿所用之物,再者她的屋子也是最小的,因此只在外屋搜了一搜便离开了。
官兵来时早有通传,因此几房的女眷都在贾母的花厅里待着。邢夫人坐在一边不住的叹气抹泪,王熙凤拉着王夫人的手叫:“姑妈,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就被抄家了呢!”
王夫人拍着怀里的宝玉,瞪她一眼,“谁说是抄家了!方才传旨的太监是说收回御赐之物。我贾府祖上是国公,又与众多名门联姻,皇帝总要顾忌一二的。”王夫人想着还有她王家,老太太的娘家侄子两个也都是侯爵,她的小姑嫁去了林家,她的大姑娘又是七皇子的侧妃。王夫人盘算一遍,心里总算安心了些。
而且他贾府能得罪谁呢,新君刚刚即位,又是平时名声不显的六皇子,他们府上能出门的几位爷跟他都是一点交集没有。要说是隔壁府的太爷……王夫人又开始心惊肉跳了。
不过一见旁边抱着贾兰的李纨,她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身为贾府的儿媳,她是替贾府未来的命运捏了好一把汗,贾府要不好了大家都逃不去,但是她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又让她对贾府现在的局势有些幸灾乐祸。
她一共生了三个,贾珠只留下了兰儿一个,现在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元春进了皇家,还有个小儿子宝玉一直在老太太跟前养着。或许她能趁着这次机会将宝玉要回来?宝玉也大了,珠儿这个时候都能写文章了,而宝玉连个正经学都没上几天。
一时间花厅里除了几个孩子的哭泣声音,倒也安静,个人心里都在打着主意。
邢夫人膝下并无亲生儿女,贾赦的儿子贾琏跟她并不亲近,连带儿媳王熙凤对她也不很尊敬,因此她最在乎的是他们大房的银子。她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是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开国到现在,就算加上前朝,有哪个体面人家的东西被皇帝又收回去了,这不是抄家是什么?邢夫人又捏了捏方才情急之下藏在腰带里的银票和首饰,可不能让人搜了去。
王夫人想的是她的儿女,倒是一点没往银子上去,出嫁前是王家的小姐,出家后管着荣国府,她何时缺过银子,因此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银子仍旧不是她在乎的。她拍着怀里的宝玉,又招呼李纨坐下,再狠狠瞪了呼天抹泪的赵姨娘和哭得满脸都是的贾环一眼,就会添乱!
王熙凤想的跟她姑妈差不多,两人都是王家教出来的,因此出事之后想得都是她王家。王熙凤的伯父现在还是京营节度使,身上还有爵位,就算这一层关系,贾家也是有机会起复的。
还有迎春探春两个姑娘,都被各自的奶妈带着,情况紧急,也没人顾得上她们了。两个小姑娘一边抹着泪,探春还往王夫人跟前凑了凑,给王夫人添些茶水。
贾赦贾政两个回来,气还没喘过来,就得跟着贾琏一起,三人被拘在一处,看着家里的好东西一箱箱被抬出来,急得心慌气短,满头是汗。
贾赦花了大力气寻回来的扇子被扔到了地上,两下就满是灰尘,踩得扇骨都断了;贾政喜爱的书籍字画也被不识货的侍卫扔到了一边,贾琏则是不停的探着脖子,他记得他媳妇的陪嫁里不少好东西,可别被带走了。
“老二,你仔细看着,我是不行了。”贾赦看得心口痛,摸着额头上的汗,一出溜滑到了椅子上,半真半假避着眼睛装晕了。
可怜贾琏,一边惦记着王熙凤的嫁妆,一边给他爹递茶扇扇子,也是满头的汗。
将整个荣国府搜一遍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戴公公算算时辰,道:“先歇一会。”他从袖口摸出瓶丹药来,是贾敬早先给他用来提神醒脑的。戴公公将二十多个侍卫叫到一起,一人发了一粒,说:“喝口水继续。”
贾赦的侯爵没有了,整个荣府最高的是贾母的一品诰命,但是照张大人说的“夫死从子”,贾母这诰命估计也就半分不值了,这下子可拿的东西就更多了。除了银子,还有几个小姑娘的首饰,连衣服都被收拾出来不少,甚至连贾母邢夫人的抹额都少了一半多。快到天亮这才算完,整个荣国府被清了一遍,大大小小收拾了不下七八十个箱子。戴公公坐了一夜也不觉得疲惫,临走时还将荣府的主子叫到一起说:“好好收拾吧,明旨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戴公公说的是搬府的事,荣国公府被收回了,这也算是开国以来独一份了。
等到官府众人离开,贾母第一个撑不住了,直接晕了过去。赶紧抬人的抬人,叫大夫的叫大夫,又是一顿忙乱。
与荣国府不同,荣恩公府里可是度过了安静平和的一个晚上。
贾蔷刚去,房子也没收拾出来,再加上他在外流浪将近两个月,贾敬想着让他暂时先跟蓉儿住在一处,相互说说话。...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