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着她,她伏在金红色的装甲上,指爪微微颤动。
被声响吸引了注意力,巴基移开视线,望向伊莱扎。
她慢慢缓过气,撑着身体坐起,指爪则变回人类的手指。
伊莱扎难受地按着太阳穴,忍不住闭上眼,缓解眩晕感。
这样就可以了。她想。
察觉到有谁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伊莱扎循着直觉侧头望去,很快忆及那是邻居的方向。
她下意识地扬起一个模糊的笑容,随即才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熟悉的线环本,翻到某一页举给他看。
尽管本子上的字迹不算大,光线也显得晦暗阴沉,可凭借着些许记忆,巴基立刻知道了上面写着什么。
.
他迎着伊莱扎的眼神,忽地明白了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现在就是选择的时候,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她会为他清除一切阻碍,让他有机会去选择。
——就像他们约定过的那样。
巴基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他看着伊莱扎,和她凝望着他的眼眸,那双碧蓝眼眸如同冻结的雪山湖泊,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和这一切本来毫无关联才对。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沉默片刻,巴基缓缓转过头,望向已经坚持着站起身的斯塔克。对方正喘着气,皱起眉呼唤被伊莱扎的触须死死捆绑住的装甲。
感受到有视线投过来,托尼顺着视线的方向望去,目光触及巴基的身影时,他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
“……good.”
见到装甲晃动着,却始终无法重新飞向他,托尼不再尝试呼唤它们,而是望向曾经的朋友们,眼底漠然一片。
他重新转向巴基,看着视野里那个左臂锃亮反光的人影,冷冷地说:“现在你想怎么做?像杀死我的家人那样杀死我?”
听到这话,史蒂夫抓着盾牌的手指一紧,神色复杂。他想要出声为巴基辩解,巴基也是受害者,巴基并不想那样做,他很抱歉——然而望着托尼不带情绪的眼眸,史蒂夫忽然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只是做出了选择而已。
一个身影越过了他,笔直地向着托尼的方向走去。
史蒂夫愣了愣,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略微诧异地唤着他的名字:“巴基?”
没有装甲,托尼不会杀死巴基——第一时间,史蒂夫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没时间聚集起愧疚,他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伊莱扎的用意,却又不是很确定。
从刚才到现在,她和巴基分明没有做出过交流……?
这个念头,让他迟疑不定地按捺下了跟上去的想法,而是强行稳住情绪,站在原地担忧地观望着。
巴基感受到好友担忧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那是全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这让他的内心感到温暖,原本僵硬的步伐也逐渐舒缓。仿佛从中汲取了力量,他抬起头,望向目光冷冽的斯塔克,和他似曾相识的面容。
那些亡者的面孔再度浮现于眼前,他知道他毕竟做了那些事。无论如何,他的确做了,所以一切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一切语言都是毫无意义的,但他——
那句话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说出口。
“对不起。”他说。
片刻的错愕之后,托尼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只是脸部肌肉轻微地抽搐着。
他的眼神冷凝得像是冰川,棕色的眼眸毫无温度。
“你以为……”
他咬着牙,单词一个一个地从牙缝里向外蹦出来。
托尼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怒火像是冰冷的毒蛇,嘶嘶吐信,钻进他的心脏里,毒牙深深地扎进心室。他感到滚烫和寒冷,以及随之而来的刺痛,花费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用尽一切办法杀死眼前的男人。
他怎么敢这么说?
如果忏悔有用,如果道歉有用,如果……
他死死盯着巴恩斯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到一丝一毫的、他想看到的情绪——
语言的确是无用的。
——他看到了对方静默死寂的眼眸。
托尼忽然觉得心中一片平静。
你感受过寒冷吗?对,比只穿着背心站在西伯利亚的风雪中更冷的那种,像是火焰被扑灭,细碎余烬在深渊中散发着微微红光。
谁都没有错,但是。
他合上了嘴,将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阴郁目光缓慢地在巴基身上徘徊。
他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
“这是你欠我的。”他看着巴基,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音刚落,他抬起右手,紧握成拳头,一拳狠狠地砸向巴基的脸。
尽管经受过一定的训练,托尼的战斗技巧在曾经的冬日战士面前还是不够看,发泄一般的出拳更是充满破绽,漏洞百出到只要巴基微微侧头,托尼就只能让拳风撩起他的头发。
然而巴基没有躲开。
他默不作声地承受了那一拳,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他能感觉到斯塔克的指关节毫不留情地碾过他的颧骨,让他的脑袋顺着拳势被打得歪了过去,牙齿似乎都有了松动,口腔里满是铁锈味,久久不散。
痛觉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唇角似乎划破出血,伤口火辣辣地刺痛着,他品尝到了自己的血液,而且第一次,他感觉到解脱。
至少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托尼在做深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抽空肺部,再将它充盈。怒火伴随着吐息消散在寒风中,冷静再度一点点充盈胸腔。片刻,他睁开眼,看向嘴角带血的巴恩斯,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们都冷静了下来。
擦了擦嘴角的血,巴基望着托尼的方向,沙哑着嗓音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