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漠北那里天高皇帝远也没人在意,但是这个辈分算下来——
褚浔阳灵机一动:“这样一来,难道是要从外姓里头选了?”
褚氏家族在皇帝上位之前遭遇那场大劫,人丁不丰,如果要压着辈分来,那么皇族里唯一合适的就是睿亲王府里褚信续妻再娶生下的那位嫡女了。
可是皇帝的猜忌心重,却是未必肯让褚信和漠北扯上关系的。
这样一来,也就应该只能从外姓里挑了。
“已经有了一位漠北公主进宫,其实这门亲还要不要结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褚易安却是不甚在意的微微吐了口气,坐回了案后。
褚浔阳又再想了想,突然就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出来:“父亲,这两个月为了联姻漠北的人选闹的人心惶惶,好像——我们是都被算计进去了!”
皇帝表面上的功夫做的好,打着对拓跋淮安一行人礼让谦和的态度创造机会让他自行选妃,但实际上应该是拿捏准了拓跋淮安在这件事上的谨慎用心,用的就是一个拖字决吧?
后面刚好又出了褚灵韵这事儿,他便当做对此事厌倦,直接便要下旨封妃。
这样一来,拓跋淮安反而被算计了一把,几乎要得不偿失。
褚易安的目光一深,神色却很淡然,只道:“其实是我们一叶障目,没有考虑的深远,不管是这朝廷里的哪一家和漠北牵扯,只怕都不能得陛下的宽心。现在想来,这个结果也不算意外。”
褚浔阳暗暗感慨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但是对于此事,也就不加评论了。
皇帝算是加官算计,可他的算计的再怎么周到却是万也不会想到拓跋榕瑶才是此事上面拓跋淮安最大的筹码,怎么都不算空手而回了。
抛开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暂且不提,褚浔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迟疑着缓缓抬眸看向褚易安:“父亲——”
褚易安一怔,随即皱眉:“怎么了?怎么到了父亲面前还这样吞吞吐吐的?你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和父亲说的吗?”
他的面孔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严肃表情,语气却轻缓,打趣了一句。
褚琪晖的事她虽然是不想褚易安为难,但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个性,既然已经决定了便也就不再迟疑,深吸一口气道:“是大哥的事,父亲你是知道的,我和雷侧妃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睦是自古有之,虽说是一家人,可也难免会有起冲突的时候,到时候——”
到底是心存愧疚,褚浔阳说着就不觉的顿了一下,才又提了口气道:“我是怕父亲你会为难!”
褚易安定定的望着她,却是沉默不语。
偌大的书房里,在一瞬间就静的落针可闻。
褚浔阳心中忐忑。
她可以对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却未有褚易安——
她的每一重作为都要忍不住考虑到他的立场和感受。
因为她自己存在的本身就是对方的负担,她不敢要求也不能要求父亲为她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女。
屋子里,等待她的是褚易安长时间的沉默。
褚浔阳紧紧抿着唇角,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褚易安才似是从迷蒙中缓缓回神,他抬头,看了褚浔阳一眼,那目光还是和往常无异,最终摆摆手道:“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嗯!”褚浔阳应了,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
迟疑了一下,又道:“谢谢父亲!”
“傻丫头!”褚易安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随后便已经埋头去翻阅桌上公文。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看是就在他垂眸的那一瞬间,褚浔阳却真切的听到他鼻息间发出的一声近乎苍凉的浅叹。
可是此刻——
却是完全没有了她选择的余地。
看到他还有公务要忙,褚浔阳就没再滞留,告辞了出来,行至门口,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又再深深的看了眼那埋首于案后忙碌的男子。
“父亲,如果注定了有朝一日历史还有再重演一遍的可能,那么我只能请你原谅我。”她如是这般在心中对自己说。
然后,转身。
决绝的离开!
大门合上,屋子里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的宁静。
褚易安字那封公文上抬头,眼底神色复杂,盯着地面上斑驳洒落的光影良久,直至院外褚浔阳的脚步声消失不见他才开口唤了声:“陆元!”
“殿下!”陆元推门进来。
“去把曾奇叫来!”褚易安道。
“是!”陆元应了,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把曾管家给找了来。
曾管家进门的时候褚易安还犹且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打落在地砖上的阳光失神。
“来了!”见他进门,褚易安便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
曾管家大致已经知道他想问的事,于是也不等他开口追问就已经自主将之前锦画堂发生的事对他阐明。
“属下本来也没在意,后面听闻郡主突然过来这里,觉得事情有异这才过去问了。”最后,曾管家道,神色之间一片凝重,“长孙殿下的人手已经从锦画堂周围撤走了。”
褚易安面无表情的听着,不置可否。
若在以往,曾管家是肯定不会掺言他的家务事的,他既然尊褚易安为主,对褚琪晖那些人自然也要保持一个度。
可是如今——
“主上,说句逾矩的话,现在南河王府背地里的小动作越来越大,殿下还要护着郡主,此时的处境说是步履维艰也不为过,实在容不得任何的闪失,稍有不慎,那就是灭顶之灾啊!”斟酌再三,曾管家还是跪了下去,“主上,属下知道您在此事上面难以取舍,但是平心而论,哪怕只是为了郡主,郡王爷上位也是最合适的人选。更何况,郡王爷他有容忍雅量,也不至于会对长孙殿下他们赶尽杀绝,但是反之——恐怕就真要演变成萧墙之祸了。”
不是褚易安的手段有问题才没有察觉褚琪晖对褚浔阳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而是从根本上,他是一开始就没有这重防范。他是偏疼褚浔阳一些,但是对其他的子女也都足够宽容大度,却是万也不曾想到,自己这个向来都一忠厚老实著称的长子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难怪褚浔阳会愤怒,而他——
不仅愤怒,更是失望!
两个儿子,他是从来没有想要分一个亲疏内外来的,但是褚琪晖这样的举动。
“说了半天,你又何必在我的面前都绕弯子?直说也就是了。”褚易安想着,却是不觉的笑了笑,“琪晖的作为,眼下说是冲着芯宝,其实已经是针对琪枫的打算了,芯宝挡不着他的路,可是——”
他的位置,原本就是要留给褚琪晖的。
曾管家汗颜,神色尴尬的垂首不语。
“琪晖他是长子,再怎么说由他上位都会更加名正言顺一些。”褚易安也未曾理会他,只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这样一来,便是要我现在就开始出手筹谋了吗?”
他的目光深邃,盯着空气里某个未知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管家苦笑:“主上,其实原也不必那么麻烦的——”
“曾奇!”褚易安笑了笑,眼底有悲怆而荒凉的情绪漫上来,隐约之间,似有水光浮动。
然后他忽而闭眼,将眼前的世界封闭,声音空远而沉缓的飘来:“你知道,那个位子,我不能坐!我怕——”
他的声音屡屡飘散,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亲手葬了她的家与国,那已然是一条不归路,如若待到来日还要再踏着她的鲜血尊严占据从她手上失落的江山,他很怕——
哪怕是将来的黄泉路上,都再也无颜见她!
如今他受万人瞩目,无数人都盯着他面前触手可及的那个位置,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染指那个位置的打算。
哪怕大荣已亡,哪怕梁氏覆灭,哪怕这天下战乱纷争再起,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为了那个位置拼杀搏命,唯有他——
不能!
今时今日他牢牢守着这个储君之位,只是为了替褚琪晖铺路,他没有对褚琪晖要求的太高,就是为了化解皇帝的猜疑忌惮之心,让他能够顺风顺水的上位,他也一直以为这个儿子平庸是件好事,来日登上帝位只做一个守成之君,最起码在自己死后,褚浔阳也不至于会有风险。
可是如今——
一切的平衡都被打破了。
“主上,此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曾奇道,“当初您抢占先机围困浔阳城的举动始终都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纵使长公主身死暂时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无从追究,可是您明明知道这些年他对您的戒心从未完全解除。如今莫说长孙殿下的私心太重,根本就不可能在您身后替您护得郡主周全,只就长孙殿下的才智——将来陛下会不会真的准他上位都还两说。”
褚易安不置可否。
从来就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也是过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为了最大限度的压下皇帝对他的戒备。
当年得知皇帝大军要将大荣王朝整个颠覆,趁着皇帝占领帝京风头正盛的时候他抢先一步南下浔阳,想要带走梁汐,可是梁汐却对自己的处境看的十分清楚,半分也没有犹豫的拒绝了。
他当时也动过强行掳人而走的打算,却很清楚那女子刚烈的性情,一旦她敢动强,日后必再永远不能得到她的原谅。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顺手推舟做了那场戏,亲自动手,做成意图抢功立威的架势围困了浔阳城。就是因为他的自作主张,皇帝当时便对他起了戒心,但是因为那一战着实意义重大,他又立下大功,皇帝不便发作,便就此揭过了。
外人不知,他自己却很清楚,皇帝心中其实一直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如今随着年岁增长,这种疑心病更是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拾。
曾奇知道他心存顾虑,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褚易安却是突然一抬手,事先阻了他后面的话。
“替我传信给琪枫,近期我会想法子传他回来一趟。”褚易安道。
曾奇一愣,随即飞快敛神:“是!属下即可去办!”
褚易安点头,想了想又道:“芯宝那里,什么都不要管,她要做什么,都由着她去。”
曾奇的心头猛地一滞,已经明白他所指,道:“苏家——”
“苏家的兵权,早就是时候挪移挪了。”褚易安道,满目之间已经恢复了平日那般刚毅平静的模样,还是那个形势沉稳杀伐决断的当朝储君一国太子。
他一直都按兵不动,却并不代表他是真的动不了。
他要更换继承人的想法一旦付诸行动,势必再度引起皇帝超常的警觉,这是一场硬仗,并且只能赢不能输!
曾奇见他定了心意也才放心。
其实对于褚琪晖或者褚琪枫之间会要上位他都无所谓,只是褚易安对当年种种的执念太深,权衡利弊却是唯有褚琪枫走出来,才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褚易安这边的动作褚浔阳并不知道,而仅仅是三日之中,各家王府就齐齐炸开了锅,因为皇帝突然颁下一道圣旨,将漠北八公主拓跋榕瑶纳为了枕边人,并且为表对漠北空前的礼遇,直接以妃礼迎入宫门,封荣妃!
消息一出,万寿宫里罗皇后始料未及,一时失神便将手边正在修剪的一株小盆景整个拦腰剪断。
“你说什么?皇上要纳了丫头?”怔愣半晌,罗皇后才是不可置信的突然笑了出来。
“是!”带回消息来的彩月跪在地上,完全不敢去看她的脸色。
罗皇后的脸上颜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断的变化,腮边肌肉不住的抖动,她似是想要极力的隐忍什么,但最终也还是彻底爆发,将手中剪刀狠狠的一下子拍在了桌上,怒声道:“荒唐!”
话音刚落,便像是失了力气一般身子猛地一沉坐在了椅子上。
梁嬷嬷从门外进来,听了这话不由的大惊失色,赶紧对彩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守好门户。
哪怕是在寿康宫里,也不得不防。
罗皇后的脸色铁青,目光更是阴冷。
她如今这把年纪,也早就绝了争宠的心思,只要后宫还在他掌握,也只要皇帝嫩给她应有的尊重,对那些女人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这一次——
皇帝居然从头到尾都瞒着她,一直到了今天,圣旨降下她才后知后觉的知道。
“娘娘,不过就是个妃子罢了。”梁嬷嬷心里叹一口气,上前劝道,“而且又是个乳臭未干的,在朝中更无支撑,还不是牢牢握在娘娘手中的吗?”
罗皇后冷笑,眼神锐利如刀的斜睨她,一字一顿道:“可是,这件事皇上竟然彻头彻尾的瞒着本宫,你叫本宫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不过就是纳妃一说,更何况之前罗皇后也曾明言问过拓跋榕瑶的去处,可是皇帝就是只字不提,这不是明晃晃在打她的脸吗?
梁嬷嬷对此也不敢随便议论,只是愁眉不展的垂下脑袋。
罗皇后越想越气,胸口起伏的厉害,但是后面却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是骤然冷醒,又是猛地一按桌角道:“你说的对,这件事的确是有问题,如果只是纳妃的话,皇上也没有必要刻意瞒着本宫了,这里头——保不准还有别的事!”
“娘娘是指什么?”梁嬷嬷道。
罗皇后苦思冥想,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的扶额,道:“一时半会儿本宫也揣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顿了一下还是语气愠怒道:“既然是要纳妃,那就暗中规矩去安排吧!”
“是!”梁嬷嬷领命,连忙下去帮着张罗。
拓跋榕瑶的封妃典礼是在次月初六,和褚灵韵的婚期只差十日,却也不知道是不是钦天监的官员失职,推算出来的良辰吉日却是从黎明时分就开始飘雪。
腊月的京城,已经万物萧条。
皇室娶正妻的仪式都是在晚上,而封妃就少了许多讲究,由钦天监选了吉时,一大早褚浔阳就随众人进宫观礼。
中午宫中要设宴,中间空余了个把时辰无事,褚浔阳便随意在御花园里踏雪散步。
那花园里有一处梅林,一大片的红梅艳烈如血,开的正盛,褚浔阳沿着回廊小径一路前行,不经意的稍一侧目,便是迎着那回廊尽头一人回眸时候潋滟清绝的一道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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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皇帝又纳妾了,后面褚灵韵也要嫁了,好多喜事啊~
ps:我来立下军令状,从明天开始,我要改成下午三点更文,你们都拿着小皮鞭来监督我吧~我要更不了就往死里打!